番外五
穆懷謙從小就常常做夢,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但總是做同一個夢就有些不對勁了。
最開始做夢的時候,穆懷謙還什麼都不懂,夢裡的事也是轉身即忘,只隱約覺得心裡悶悶的。
待長大了些,那夢便漸漸的清晰起來,雖然依然還是看不清夢中那人的臉也聽不清聲音,只覺得像是一對感情好的兄弟,夢的情節斷斷續續,多是兩人在一起的畫面,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雖然重複一個夢很奇怪,但時間長了,穆懷謙也就不再在意。
注意到自己的六弟是在穆懷謙搬出宮的兩年後,一向不得父皇寵愛的六弟被人下毒,差點夭折,這件事在宮裡鬧得沸沸揚揚,他也去探望過幾次,那孩子總是昏睡不醒,看來身體確實好不了了。
父皇大怒,就算他不喜愛六弟也不會想讓自己的兒子被人害死,嚴查之下,下毒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只是一個膝下無子心懷嫉妒的妃子罷了,後來和母妃談起此事,母妃頗爲鄙夷的道:“她也真是個沒腦子的,你父皇就算再厭惡那孩子也絕不會讓他死!”穆懷謙當時只覺得父皇所想是人之常情,也沒聽出其中的深意,過耳即忘。
禍不單行,六弟中毒後不久,隨後六弟的母妃又難產而亡,皇祖母最疼愛六弟,便將六弟和七弟接去善寧宮照顧。
因爲六弟暫時還沒有牽扯進太子之位的爭奪,穆懷謙對他並不十分關注。但記不清是哪一年的年宴,那次他不同往常,去的有點晚,進殿前便遠遠地看見一行人,最開始還以爲是皇祖母,近了些才發現前面簇擁着的是兩個孩子。
那時候六弟才**歲大,卻出乎尋常的冷靜,殿內那麼多雙眼睛看着,他卻步步都走的極穩,明明只是個孩童,目不斜視的走過時竟會讓人覺得氣勢十足。
這一幕讓穆懷謙覺得驚訝,心裡甚至起了點防備,他久居深宮的六弟分明不是池中之物,有皇祖母的支持不說,自那年喪母后父皇也對他好了起來,如此下去,將來還不知會翻起多大的風浪。
自此穆懷謙多了個習慣,總是會暗暗觀察這個弟弟,次數多了,自然也能發現很多。
在穆懷謙看來,穆懷遠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孩童,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古怪的。哪有孩子會用那種眼神看人——冰冷、麻木、痛苦……甚至是怨恨——明明一目瞭然卻又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有着皇祖母和父皇的關愛,他依然不滿足麼?
穆懷謙不動聲色的觀察他的六弟,儘管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多,大多是在年宴或者必須出席的祭祀上,可隔了那麼多人,穆懷謙依然能察覺出些許端倪。
六弟寡言少語,獨自坐着時總是斂眉垂目,似是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對常人來說顯得冷漠高傲,可穆懷謙發現他還是有笑着的時候的,不過只對着七弟、皇祖母和貼身的太監,就算面對父皇,那張臉即使笑着也難掩冷淡和隔閡。
除此之外,穆懷謙還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六弟偶爾會用冷漠的目光打量周圍的人,他的視線劃過桓王殷王卻永遠會在看到他之前戛然而止,接着移向別處。是的,六弟永遠都不會看向他,就好像有某種東西包裹着自己,阻止那雙眼睛看過來。
穆懷謙確認了好幾次,總覺得六弟的態度有些蹊蹺,明明和自己沒有過任何瓜葛,爲什麼像是逃避一樣的將自己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呢?這麼想着,穆懷謙的心裡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淡淡地讓人不安。
即使覺得怪異,這之後穆懷謙也沒有特意去和那個弟弟接觸,他忙着掌握眼前的局勢,增加爭奪太子之位的砝碼。
再次關注起六弟是因爲君瑞。君瑞是右相家的大公子,姿容端麗、滿腹經綸,是京城中有名的幼時神童、少年才子。爲了拉攏右相,穆懷謙並沒有拒絕君瑞的追隨,雖然這人對他有着不一般的心思,但既然要利用一個人,給些甜頭也是應該的,況且對方還是個美人,怎麼說自己都沒吃虧不是麼?
君瑞雖極力剋制,言談之間依然帶了濃濃的怒氣,看向穆懷謙的時候不經意間又多了委屈,有點讓他幫忙出頭的意思。穆懷謙帶着和往常一樣的溫和笑容,靜靜聽着君瑞的描述,待說到那仗勢欺人的少年左眼角下有顆淚痣且帶着一個孩童時,穆懷謙輕笑了幾聲,打斷君瑞的敘述笑道:“那可真是不湊巧,你怕是遇見本王那難得出宮的弟弟了!”
君瑞瞬時變了臉色,訥訥地不知道怎麼接話,穆懷謙繼續笑道:“本王那六弟脾氣向來不好,若是得罪了君公子,還請君公子見諒。”
君瑞連聲說着不敢,再多的怨氣也不得不嚥下,對此穆懷謙很不以爲意,再怎麼說君瑞也只算是臣子,主人家的小公子生氣,下面的人理所當然得受着。
穆懷謙千算萬算,沒算到父皇立太子只憑着一句話,而說這句話的竟是他們爭得死去活來的幾兄弟一直都忽略了的人。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穆懷謙只覺得被當頭澆了盆冷水,滿心的喜悅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處心積慮做了那麼多,竟然還頂不上六弟一句話!
穆懷謙覺得掃興,但也沒有因爲這個就大受打擊,不管怎樣六弟還算是幫了他的忙,有了太子的名頭,他能做的就更多了。而且他最關心的是,父皇會暗示朱巖透露內幕的目的是什麼,是爲了讓他以後善待六弟麼?如果真是這樣,那與六弟交好就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之後和母妃說起來,母妃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你六弟和那個人太像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的母妃是父皇還是少年時就跟在身邊的,父皇的一些事母妃多少知道一些,只是爲了保命從不多嘴罷了。穆懷謙第一次聽到那些秘聞,覺得驚世駭俗之餘又想起六弟那冷漠高傲的表象,心裡竟生出些許憐憫,一直被當做替身,就算有再多的關愛也高興不起來吧。
入住東宮之後,穆懷謙每日都會去給太后請安,因爲六弟七弟都和皇祖母住在一起,他每次都會順便問候幾句,其實也是想見見六弟,只是每次太后都說六弟身體不適,時間長了穆懷謙自然知道那是藉口,心裡也越發好奇。六弟就這麼不願意見他?明明還幫了他不是嗎?
因爲越想越覺得奇怪,穆懷謙終於決定去探望一下總是“臥病在牀”的六弟。
那一天很不湊巧,穆懷謙去的時候穆懷遠正在休息,這也給了他一個細細打量自己的六弟的機會。因爲身體不佳,少年的臉顯出一種不正常的白,嘴脣泛着淡淡的紫,可即使這樣,病容也掩不了少年姣好的容貌,六弟和皇祖母很像,據說皇祖母年輕時也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六弟當然也不會差了,此時六弟安靜地躺在那兒,顯出一種尚帶着幾分稚氣的病態美感。
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六弟睡得很不安穩,最開始只是臉上滲出冷汗,接着便是彷彿快窒息一樣的喘息,到後來四肢竟抽搐般地掙扎起來。
六弟的貼身太監站在遠處看不見牀上的情形,穆懷謙覺得那只是尋常的夢魘也沒有叫他,只是伸出手推了推牀上的人,想把人從噩夢中喚醒。
少年猛地睜開眼,想坐起身卻又無力地躺了回去,大聲地喘息着。
“怎麼了?不舒服嗎?”
穆懷謙輕言細語地問着,帶上一貫的溫和笑意本該是十分無害纔對,卻沒想到六弟像是見了鬼一般害怕地顫抖起來,那雙總是用冷漠來掩飾一切的眼睛睜得大大地,裡面刻骨的恐懼和痛苦清晰可見。
太過濃烈的情感表達讓穆懷謙難得地怔愣了一會兒,又見少年低下頭,顫巍巍地伸出瘦弱的過分的手拉住他的袖口,哽咽了一聲痛苦的低喃道:“二哥,求你……”
“殿下!您怎麼了……殿下!”
太監慌張的叫聲掩蓋住了少年後面的話語,穆懷謙愣愣地坐在那,看着少年昏倒的那瞬間竟有些恍神,剛纔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求他?
腦海裡突然涌上來很多東西,穆懷謙揉了揉額角,看着身邊的宮人忙裡忙外,突然想起那從很早之前就不再在意的夢,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夢裡一直沒有看清的那人和六弟出奇的相似,明明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像,但就是放不下心。
醒來後的六弟很守規矩,但不管他掩飾的再好,穆懷謙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懼怕,懼怕裡甚至還夾雜着怨恨,穆懷謙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無辜,從小到大他和六弟見面的次數十個手指頭就能數完,更不用說過的話了,六弟爲什麼就這麼怕他呢?
穆懷遠的態度讓穆懷謙摸不着頭腦,穆懷謙當然容忍不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回去之後立即派人去查,六弟爲什麼怕他恨他又幫他,這件事一定要弄的清清楚楚他在能放心。
父皇的番外卡也就算了二哥也來湊熱鬧……小心吾把懷遠嫁給別人!!
話說下部的內容並不多,估計還有二十幾章就完結了……加油加油!!快點完結吾好想去填別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