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的盤子,泰半已經空了,大排檔的老闆有點驚異,這個瘦瘦的女生,今天的戰鬥力這麼強?
嚴綰手裡還擒着最後的半隻雞翅,目不轉睛地盯着巷子的入口。走來一個高大的男人,但算不得帥氣。當然“帥哥”這種說法,向來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
不是這個人。?
因爲人家走到隔壁的攤位上去了。?
嚴綰有點泄氣,再繼續觀察。因爲時間不算太早,已經過了高峰期,所以五分鐘之內,也就看到寥寥的幾個人。?
一個接着一個被否定,嚴綰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瞪酸了,這位大哥,可真是姍姍來遲。?
“說個時間嘛,害我一直期待到現在,”嚴綰不滿地抱怨。?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只說過來接我。”魯湘訕訕地說,“你不要用這樣一副想吃人的模樣看人吧?”?
嚴綰收回了目光:“我這是期待的模樣,你的什麼眼神兒啊!”?
“他來了。”魯湘的聲音,把嚴綰的精神再度調動了起來,“啊?在哪裡?”?
巷口走來兩個人,一個穿着黑夾克,沒有戴墨鏡的臉上,顯出刀斧鑿刻般的五官。果然算得上是個帥哥,就是冷了點兒。不過,混黑的,不冷纔怪呢!?
嚴綰在心裡作了評價,已經作好了溫柔淺笑的準備。可是人家根本沒有在他們身邊停留,而是直直地走了多去。?
啊?不是這個!?
嚴綰急忙調轉目光,看向後面的一個。?
一件米白色的皮夾克,一條黑色的牛仔褲。臉上,是不笑都留着三分笑意,分明是一張娃娃臉,陽光明媚得在這個漆黑的夜空下,都覺得晃眼。?
“威,在這兒!”魯湘晃了晃手,讓嚴綰差點被剛喝下去的飲料嗆了一口。?
她立刻轉身魯湘,又猛盯着這個男生身後看。除了巷子口掩映的霓虹燈光,似乎沒有誰往這裡走來??
他、他、他……這是混黑社會的嗎?嚴綰覺得,他就像是自己學校裡比自己還低一級的學弟,剛進大學的陽光男孩。?
“湘兒。”對方露出了一個笑容,很堅定地往自己的這邊走來。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帶着一種蘇吳地區的軟糯。再配上“湘兒”這個稱呼,嚴綰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個世界顛覆得有點厲害,這樣的人如果是拉小提琴、畫畫兒的都有人信,混黑社會——誰信哪!?
“嚴綰,這是我跟你說的,凌梓威。”魯湘居然介紹的時候,都紅了臉。?
“啊,你好。”嚴綰急忙伸出手。?
雙手交握的時候,才發現對方的掌心裡,有着薄薄的繭子。大概是常年玩槍拿棒的結果吧?忽然想起來,閆亦心的掌心裡,似乎也有這種薄繭。?
“湘兒跟我說了你的事,放心吧,我在這裡一天,不會有人敢動你的。”凌梓威這句話,說得很平淡,卻讓人沒有由的就相信了他。?
“呃……謝謝。”嚴綰覺得腦袋有點暈,現在的黑社會也用這麼陽光的男孩當大哥?而且他的年紀,怎麼看都應該像是在校籃球館裡,引得一大羣女生尖叫的模樣。?
“你別不信他,梓威的能耐打着呢!”魯湘橫了她一眼,顯然對她目光裡的懷疑,大爲不滿。?
嚴綰也瞪了一眼回去,誰讓她不事先說個清楚,害她大失常態。娃娃臉和黑道大哥,這兩個名次,怎麼也對不上號。?
就算他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就是混黑道的,嚴綰還是忍不住把他當成是混“白道”的。?
凌梓威和魯湘把嚴綰送回家:“你住這裡?保衛做得不錯。”?
“進來喝杯咖啡吧?”嚴綰的邀請,其實只是一句客氣話。想必人家急着度兩人世界,畢竟凌梓威是浙江的,來A市的時間應該不多吧??
沒想到凌梓威甚至在魯湘表態之前,就很自然地點了點頭:“行啊,嚐嚐你煮咖啡的手藝。”?
“呃……我的咖啡,是速融的。”嚴綰有點尷尬。?
“速融?”凌梓威像看一個怪物似地看她,“這種咖啡,閆……你那位居然能喝的怪?”?
“你認識他?”嚴綰吃了一驚、“當然不。”凌梓威笑眯眯地搖頭,“只不過就聞其名,A市兩大青年才俊,一個是閆氏的閆亦心,一個是陸氏的陸文俊,誰不知道?”?
陸文俊也不是繡花枕頭,年級輕輕地就接手了家族企業。再加上本人喜歡出風頭,做宣傳,和娛樂界的明星們都多得是花邊新聞,風頭甚至不在接手閆氏就打了兩個漂亮仗的閆亦心之下。甚至有記者在財經版面的副刊,戲稱他們兩人是“A市雙傑”。?
“哦”嚴綰接受了他的說辭,可是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
嚴綰送上了咖啡,看到凌梓威不經意地皺眉,想必他也喝不慣這種咖啡,有點侷促地問:“要不,我給你榨果汁吧,現榨的。”?
“不用麻煩,湘兒那裡還沒有咖啡呢,永遠就是一杯白開水。”凌梓威笑得很親切,怎麼看都像是鄰家的大男孩。?
“我還以爲你在上學呢!看上去。你似乎很……”嚴綰搜腸刮肚地尋着形容詞,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居然讓她在緊要的關頭卡了殼,半天沒有找到合適的詞彙。?
“其實,你別看他長着一張娃娃臉,他已經到了而立之年!”魯湘在身邊笑着說,“可是別人看上去,倒像我在老牛吃嫩草似的!”?
“撲!”嚴綰的一口咖啡,一下子噴了出來。幸好她急急地低下了頭,只是噴了一茶几。?
“這話有這麼幽默嗎?”魯湘悻悻地白了她一眼。?
“不幽默,只是過讓人驚悚。”嚴綰沒好氣地說,“我聽到你的形容,渾身就惡寒了一下。”?
凌梓威怎麼看都像是二十不出頭的樣子,讓人難以想象,這個男人居然極影三十歲了??
“誰讓我爸媽把我生成這幅樣子呢?其實我也不大滿意,不過好容易長到這麼大,再縮回去重新修成一條好漢,似乎有點痛苦,所以就勉爲其難地接受了吧!”凌梓威露出了一個苦臉,可是神態間分明隱隱有着得意。?
“你這張臉,在黑道上真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明擺着就是拿出來糊弄人的。”嚴綰的嘀咕,讓凌梓威立刻眉飛色舞。?
“對啊,所以我纔對這張臉沒意見。”?
嚴綰白了他一眼,在喉嚨裡咕噥一句:“老哥,就算你有意見,也不可能改變什麼!難不成長得這麼陽光,還要動刀子加兩條疤痕不成?”?
魯湘在她的身邊,聽得咯咯兩聲笑了出來。?
“你說得對。”凌梓威朝他擠了擠眼睛。?
不是吧?這樣的低分貝,他也能聽得見?看來這人和閆亦心一樣,都是屬狗的,長着一對超級靈敏的耳朵。明明知道黑道上的血雨腥風,對面的這個人見得不少。可是嚴綰卻分明覺得,面對着這張臉,一點都起不了真實感。?
她甚至覺得,比面對着閆亦心的時候,跟更感到輕鬆。?
“嚴綰,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你這麼有幽默細胞?”魯湘差點笑岔了氣,凌梓威替她拍着背,看得出兩個人的感情應該很不錯了。?
“什麼呀……難道你覺得我不苟言笑?”嚴綰看着她狼狽地擦着胸口的咖啡,偏還笑得十分囂張。?
“也不是,只不過我一直覺得你是那種溫婉得好像才從瓊瑤小說裡走出來的女主角,應該是很淑女,很溫柔,很……”?
嚴綰沒好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拜託,瓊瑤的女主角,會和你搶雞翅?”?
魯湘想了想,很鄭重地說:“我發現你和閆亦心在一起以後,似乎變得活躍了。以前看多到你,總覺得你至少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
“我有這麼老?”嚴綰差點被自己的咖啡嗆到。?
“不是說你外貌,是說你神態,還有你平時的一舉一動,反正覺得很古典,而且帶着一股憂鬱。”?
嚴綰啞然,那時候她剛剛重生,還沉浸在丈夫與好友的雙重背板裡面,從裡而外,自然而然地散發着一種悲涼和狠意。?
如果不是遇上閆亦心,也許她正攪和在一男一女之間,咬着牙齒想要報復呢!?
幸好……遇到了她命中註定的良人。?
“是啊,幸好遇到了他。”她喃喃低語。?
“他有這麼好嗎?被你們兩個說的像朵話似的,我可是要吃醋啦!”凌梓威看到嚴綰和軟下來的臉色,忍不住脫口而出。?
“人家嚴綰的男朋友,要你吃什麼醋啊!”魯湘笑着拍了他一下,姿態裡是前所未見的小女兒嬌嗔,讓嚴綰看得歎爲觀止。?
凌梓威哈哈大笑,嚴綰嘆了口氣。這笑容,太具有蠱惑的力度了。如果在校園裡,估計可以迷倒一票女生。?
哪怕他打鑼敲鼓,說明他是混黑社會的,恐怕也沒有相信。?
黑社會也有陽光少年,這個世界似乎有點混亂了。?
“咦,這是什麼?”魯湘看到錦盒裡的一顆石頭,這是閆亦心和嚴綰這趟蒼籠山之行的唯一收穫。早上理行李的時候,隨手放到了茶几上,還沒來得及收回櫃子。?
“石頭。”嚴綰言簡意賅。?
“這不是廢話嗎?我當然知道是石頭!可是,不像託帕石,也不像碧璽……”魯湘沒有白站一年半的櫃檯,至少對這兩種石頭,已經有了最直觀的認識。?
“是金紅石。”?
“怎麼沒有顏色的?”魯湘大驚小怪。?
嚴綰白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不懂,雖然金紅石以暗紅和褐紅居多,但也有黃的、紫色和綠色的呀。如果富含鐵的話,就表現爲黑色了。無色透明的,也不多見,因爲色散多,多色性強,是鑽石的上等替代品。”?
“那這個價格比鑽石便宜多了吧?”?
“那當然!它的摩氏硬度只有六至六點五,甚至還比不上水晶。不過,它最驕傲的地方是它的色散比鑽石高出很多,經過琢磨以後,火彩想當好。”?
“那我不如買金紅石,還買什麼鑽石呀!鑽石不就是色散好嗎?”?
嚴綰白了她一眼:“鑽石最令人稱道的是它的硬度,雖然和剛玉之相差一,但這是相對的。如果按絕對硬度的話,那可就是一百多倍的距離了。”?
“反正我又不去砸,硬度低一點有什麼關係?”魯湘嘟噥着,一副對寶石愛不釋手的模樣。?
嚴綰瞪大了眼睛,稀奇地問:“你喜歡這個?”?
“嗯,如果是價格便宜的話,我就喜歡,”魯湘很老實地回答。?
這是喜歡價格,還是喜歡寶石本身啊!?
嚴綰白了她一眼,忽然心中一動:“價格當然不貴,如果是有色的透明晶體,才稱得上比較珍貴的寶石。這種無色的,價格差了一大截呢!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替你設計一款吊墜。?
”?
自然界無色透明的金紅石,其實相當少。一般都帶着暗色調,而且晶體不大,透光性就差得多,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它的出火。但是嚴綰看魯湘喜歡的樣子,有意地把它說得便宜便宜更便宜。?
“好啊!”魯湘眉飛色動,果然之正中下懷的樣子。?
嚴綰奇怪的問:“你不是一向對寶石不感興趣的嗎?天天站在櫃檯上看着奼紫嫣紅的託帕和碧璽,居然還會對我這顆金紅石感興趣?”?
魯湘飛快地瞥了一眼凌梓威,才訕訕地說:“總是要備一款的嘛,鑽石太貴,我用替代品還不行嗎?”?
嚴綰笑着點頭:“行,只要你喜歡,我就替你設計一款。到時候,就算你說它不是鑽石,也沒有幾個人相信。”?
魯湘的心裡,她再明白不過,因爲與閆亦心交往之初,她也有相同的顧慮。凌梓威的社交圈,也不乏名媛。果然是女爲悅己者容,一旦有了愛情的滋潤,連對寶石比她還冷談的魯湘,也忍不住想要擁有。?
“那個……要多少錢?”魯湘不好意思地問。?
“你還跟我提這個?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以我現在的薪水,還不至於送不起。放心吧,我肯定不會因爲送你禮物,而委屈自己吃泡飯鹹菜的。”?
凌梓威在他們談論寶石的時候,始終沒有發言。只是在嚴綰把這塊金紅石貶到不能再低的時候,才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