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眨着小小的眼睛,她的名字就叫小小,她輕聲道:"少爺爲什麼要走,這兒不好嗎?"
蘇碧枝笑了笑,笑的很苦澀:"他的心已經不在這了,爲什麼不走?"
小小的臉上也顯出愁苦的表情,她一直以爲少爺跟小姐兩個人相敬如賓,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本不該分開的。她嘟着小嘴,試探地問:"那少爺還會回來嗎?"
蘇碧枝咬着嘴脣,她怕自己會流下眼淚:"這裡再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了,他爲什麼還要回來?"
小小嘆了口氣,她很想說幾句安慰小姐的話,但是她看到小姐的愁容,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蘇碧枝看着滿池的落花,眼中就像是蒙着一籠濃煙,濃的已化不開。
"爲什麼要走?爲什麼要走?"她在心裡問了自己千百遍。
她原本已下定決心,就算朱嘯要走,她也一定跟跟隨他,無論去向何處,無論前途兇吉。可是,他就這樣走了,無聲無息,他不僅帶走了這裡的生氣,也帶走了她的生命。
她的生命在這一刻似乎已走到了盡頭。
過了很久,她才能夠扶着石桌站起來,小小趕緊扶起她。
"回屋子去。"
房門被掩上,她在銅鏡前坐下來。一坐下來,她的人就變了。
她撕開自己的衣服,看着自己柔美的。眼中暴射說一種說不出的嫉恨跟怨毒之色。
她嬌柔的臉也突然扭曲,變成了一種可怕的血紅。
她的雙手緊握,指甲嵌進掌心的肉裡,帶着條條血絲。
愛之深,恨之切。
仇恨總比仁愛來的更劇烈,更深邃,深邃到完全可以不顧一切。被愛,被恨的人呢?
這些人是否應該去承受這份恨意呢?
他們,也許,早就已習慣,習慣了別人的誤解。因爲他們從不被人瞭解。
這條湖到底有多長,朱嘯已經不記得了,來時的他,經過這條湖的時候,是隻奢華的大船,船上華麗而溫暖,就像是情人的懷抱。他只記得,自己一直在醉鄉里。
現在再次踏在這條湖的碧波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排場。這一葉小舟上,除了他,只有一個健壯的小夥子。小夥子就是這條舟的船伕,皮膚黝黑粗糙,充滿了一種原始的野性。
朱嘯佇立船頭,望着水天相接的那條線。
"先生,過了這條河,你要去哪兒撒?"小夥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珠。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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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夥子流露出嚮往的眼神,道:"那可是個好地方呀!"
"確實是個好地方。"
小夥子搖槳的手也慢了下來,道:"聽說那裡漂亮的很,而且姑娘們也水靈靈的。"他的臉上泛起了一塊紅暈。
"哦?"
小夥子沉吟着道:"我爺爺以前就去過那裡,回來後跟我爹爹說,以後一定要去那看看,我爹爹在臨終前又對我說,以後一定要去那看看。"
朱嘯的心猛然一震,回過頭來,對着小夥子笑了笑,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夥子立刻回答道:"二十五了。"
"結婚了沒有?"
小夥子低垂着頭,囁嚅着道:"快了。"
朱嘯在船頭坐下來,將別在腰間的酒嗉子解下,道:"替我灌滿。"
小夥子馬上接過酒嗉子,回到船艙裡,灌了滿滿的一嗉子酒。朱嘯仰起頭喝下兩口,咳嗽了兩聲,道:"我以後也許還會回來,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我已經發財了。"
小夥子露出雪白的牙齒,齜着嘴憨笑道:"像先生這樣的人,不發財纔是怪事。"
朱嘯很快喝光了嗉子裡的酒,他在高興的時候,喝酒通常都會喝的很快:"我再回來的時候,就給你帶個江南的媳婦。"
小夥子又垂下了頭,臉色闇昧,期期艾艾地道:"可是,那個,我沒有……錢"
朱嘯道:"江南的小姑娘嫁人都不要錢的,還會帶來很多的嫁妝。"
小夥子眨着眼睛,道:"真的?"
朱嘯點頭。
小夥子臉上又恢復了燦爛的笑容,竟然忘了說聲謝謝。
朱嘯當然也不會介意。
湖水湛藍,兩岸青山相對,鬱鬱蔥蔥。
小夥子看向前方,道:"馬上就要到了。"
前面果然有個泊船的地方。
小夥子臉上突然露出焦慮的神態,道:"先生身上可帶足了銀子嗎?"
朱嘯從身上摸出幾塊碎銀子,道:"有點,可惜不太多。"
小夥子更急了,道:"那就糟了,下船再往前走,就是三十六盜世岡了,若是錢不夠,恐怕過不去。"
朱嘯把銀子在手裡掂了掂,丟到了小夥子的手中,道:"既然不夠,就索性留給你買點酒喝吧。"
小夥子道:"可是……"
朱嘯已經邁步走下了船,道:"不用擔心,我跟那兩個岡王倒是熟悉的很,正好上去討杯酒喝。"
小夥子看着朱嘯離去的身影,再看看手裡的碎銀子,喃喃道:"難道他也是強盜?"
走了沒多遠,路旁樹立着一塊石碑,上面果然刻着"三十六盜世岡"幾個草字。他摸了摸鼻子,繼續往前走。他走的並不快,就像是一個郊遊的詞人在這蒼翠的山嶺中閒散地散步,順便探取幾句天成的佳句。
此時的天氣甚好,此處也景色怡人,他的心情也好的很,只是忽然就遇到兩個大漢,一個刀疤奇突,一個鼻子歪在一邊。
刀疤漢子走上來,伸出一隻手,道:"拿來。"
朱嘯道:"拿什麼?"
刀疤漢子居然還不溫不火,道:"錢,這點規矩都不懂?"
邊上的歪鼻子道:"看你是個生人,就馬馬虎虎給個五十兩吧。"
朱嘯道:"五十兩?不多。"
兩個人笑了,今天可算又敲到了一筆。
朱嘯又道:"但是我恰巧身上沒帶錢。"
刀疤漢子怒了,吼道:"沒帶錢還敢走這條路。"
朱嘯竟然還在問:"敢問還有別的路可走?"
歪鼻子冷笑着道:"除了這一條外,還有條死路,你要不要走走。"
朱嘯道:"死路總比沒路走好。"
刀疤漢子大怒,臉上的刀疤在扭曲,喝道:"看來你是活膩了。"
朱嘯道:"簡直有點活的不耐煩了。"
話說完的時候就是動刀子的時候,兩把大刀一左一右,砍向朱嘯脖子上的血管,他們的手法雖然不太高明,但總算還有點功夫底子。但很快,刀就到了朱嘯的手裡。
兩人發證,轉身就想跑。
"站住。"
兩人立刻就停住了腳步。刀刃上討不到便宜,最好還是聽話些,在江湖上混的人,這一點都很清楚。
"回去跟王麻子說說,就說故人路經此處,正準備上去叨擾幾杯。"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拔腿就跑。
朱嘯笑笑。江湖中總會有很多這樣欺善怕惡的人,他們雖然可惡,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種人總是少不了的。
三個岡王正襟危坐着,中間的一個最具氣派,耳上的一串金耳環錚錚作響。
他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一拍坐下的虎皮座椅,道:"想不到他真的回來了。"
邊上一個手持紙扇的年輕人凝眉道:"他近道不走,卻從我們這繞,你想他是不是存心的?"
他問的是坐在角落裡,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他在江湖上的綽號就叫鬼書生,鬼書生冷冷道:"昔日在西山,我跟大哥被三劍四秀追殺,若不是他,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紙扇少年收起紙扇,疑道:"他以前救過你們?"
中間最氣派的一個臉上麻子直抖,看來他就是朱嘯嘴裡所說的王麻子了,王麻子譏誚道:"他雖然救了我們,倒不如讓我們死了的好。"
紙扇少年似乎提起了興趣,問:"如何說起?"
王麻子道:"那日,我們準備偷取西山古道人的三本秘經,不想西山高手如雲,追趕我們出了西山觀,眼看就要遭他們的誅殺,這個時候,恰遇朱嘯造訪古道人,僥倖逃過一劫……"
紙扇少年打斷他的話,道:"朱嘯還有這等本事,連西山的事也能管的了?"
王麻子道:"你們後生一輩,恐怕還不知道當年的他是如何威風,雖然在江湖上混的,沒有誰服誰,但是,說起朱嘯,甚至連他的仇人都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