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裡只有燭火,燭火併不亮。
墜落之地裡的所有人都已經站在了這個石洞裡,只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是坐着的。他就是明火教的教主天楓甲道。
天楓甲道一向很少露面,只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宣佈的時候,他纔會出現,這一次,當然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這件事情關係着他們本教的盛衰。
天楓甲道的身上披着一件很大很黑的大氅,帽子遮蓋住了他的眼睛,使得他的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殺氣。
他的眼睛在每個人的臉上轉動着,似乎想看透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想些什麼,沒有人動,沒有人說話。
天楓甲道也沒有作聲,他就這樣用眼神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一個瘦弱一點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本來想保持鎮定的,可是卻感到渾身的不自在,不住地咳嗽了兩聲。
"七郎,你最近身體可還好?"天楓甲道問,他的聲音雖然離的不遠,可是讓人聽着就好像遠在天邊。
瘦弱的黑衣人七郎又咳嗽了一聲,道:"身體還好。"
"你還能不能勝任這個任務?"天楓甲道問。
七郎囁嚅着道:"可,可以。"
"真的可以?"天楓甲道問。
七郎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小到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了:"真的。"
"你撒謊。"天楓甲道的聲音忽然高亢了起來,道:"你上次去殺人,雖然完成了任務,但卻中了敵人的毒,你現在毒已入骨髓,回天乏術,你還能殺人麼?"
七郎整個人忽然跪了下來,爬到天楓甲道的面前,嘶聲道:"教主,小人,小人還能殺人,還能殺人。"
天楓甲道沒有看他,冷哼了一聲,道:"你走吧。"
七郎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得慘白,就像是人被掏空了一樣。
沒有人同情他,沒有人爲他說話。當然一個人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之後,結局往往是異常悲慘的。
七郎癱軟在地上,眼睛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這些昔日的戰友居然沒有一個去正眼看他的,他已經絕望。
他只有站起身來,慢慢地站起來,向門口走去,門口距離並不遠,他很快就可以走到,可是他卻走的很慢,就彷彿那洞門就是鬼門關,只要走到那,他的生命就結束了。他走過去,其他的人自動地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然後他的腳步驟然停住,他看到了一截雪亮的刀鋒出現在了他的胸膛上,刀鋒上的血就是自己的。
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痛苦。他回過頭,就看到一個人站在他的身手,手裡的一柄彎刀自背後插入了他的身體。這人對着他冷笑了笑,道:"我們總算是師門一場,我不願你再走出去像個乞丐一樣受侮辱,你好好地走吧。"
說完話,這人就拔出了刀,鮮血還沒有流出,七郎就倒在了地上。
這人擦了擦刀鋒上的血跡,又站進了人堆裡。
"信田單一。"天楓甲道的話一說完,這人就跑了出來,道:"屬下在。"
這人果然就是信田單一。
"最近出去查探的人呢?戰果如何?"天楓甲道問。
"中土武林一場血戰是在所難免的了,我們正好可以趁機漁利。"信田單一道。
"好,正好讓信田雄與信田惠做策應,我們一舉攻破滅仙門。"天楓甲道道。
沒有哪一天的滅仙門有今天這樣燈火輝煌。
清一的傷病雖然還沒有痊癒,但法術修爲已經恢復了七八分,他站在最高的席位上,站了許久。他雖然還不知道赤月魔宗的圖謀,但他卻準備統領整個西山仙居奮力抵抗頭頭赤月。
無曲子沒有說話,他一直木立在一旁,他雖然不贊同清一的做法,但他卻要誓死捍衛西山仙居。
"大敵當前,觀中或還有些分歧,但此時卻要同仇敵愾,共同對敵,若是有懼死者,現在就可以站出來。"清一說話的聲音比平常高了七八度。
沒有人站出來。
在這種存亡絕續的節骨眼上,就算是最貪生怕死的人,也已經被這種凝聚力所感染。
生死在此時已經不太重要了。
莫機子還在煉劍亭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年紀漸漸地大了,人的感情也漸漸地變了很多。他本來以爲一個人有了一身的仙術就可以幸福起來,但是事實顯然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不幸福,甚至是大敵當前,他也沒有絲毫的熱情,他只是握着一柄劍,從上到下的看着,似乎看得出了神,這柄劍並不奇特,但是他的心,卻有了奇特的變化。他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解脫感,這種解脫感連他自己說不出是從何而來的。他又想起了楚碧枝,楚碧枝已經不在滅仙門中了,她本來就不是西山真正的弟子。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他慢慢地站起來,將劍插在腰間,這使得他看上去有了一絲劍客的風範,但他的氣質卻已經衰落。與曲子走進來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察覺。
無曲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道:"師弟,你還不休息麼?"
他並不是真的想笑,他只是想讓莫機子感到樂觀一點。
莫機子並不太樂觀,但還是勉強笑了笑,道:"這一戰,我們能不能勝?"
與曲子嘆了口氣,沉默了很久,才道:"能,一定能。"
他的語氣堅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出來的。但是他有這個信心。
此時的廖佛寺中,也是一片衆志成城之況。
每個僧人的手裡都緊緊地握着一柄鐵棍,他們練了多年的法術,到今天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他們甚至還有點激動。
不知小和尚也在這衆僧人之中,他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氣氛,卻也顯得沉着冷靜,他知道,整個廖佛寺將要迎來生死一戰。
"滅仙門與本門向來關係密切,他存則我存,他亡則我亡,魔宗的赤月僥倖未死,今日要報當年之仇,本門須上下齊心,才能度過此劫難,考驗各位的時候已到。"獨秋禪師道:"這也許我派開創以來最大的一次劫難,若是有人怕了,現在就能離開,我絕不強求。"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沒有人害怕,就算有人害怕,也已經被大家的熱情感化。
不知今年的年紀並不太大,他對死還沒有太大的感觸與畏懼,也許他本來就不害怕死亡,他在那個荒廢的宅院中也許已經嘗過了死亡擦肩而過的滋味,那種滋味他也許已經習慣了,可死亡終究還是沒有將他帶走,他還是存活了下來,他是幸運的。
可現在真正的死亡即將要來了,他的臉上泛着紅暈,這種紅暈是興奮後留下的標誌。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獨秋禪師,也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一個和他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這是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起她,人的思想就是這麼奇怪。
他本來應該四大皆空纔對。
他決定好好地睡上一覺,一覺醒來,也許什麼都沒有了,包括自己的思想。
黑拇指正在大聲的獰笑着,他的手裡的這柄碎寒劍似乎給了他最大的勇氣與魄力。
七殺門裡的人已經悉數盡至。連藍銀生跟葉盛也已經回來了,他們回來了,那慕容瀟湘跟朱嘯是不是已遭不測了呢?
"有了這柄劍,天下盡在我手,我們七殺門終於可以雄霸炎黃界了。"黑拇指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去。
"天予萬物於人,人無一物與天,當殺之,門主法力無邊。"所有人齊聲喊道。
這些門徒也許還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是多麼的艱鉅,多麼的危險,付出的很可能就是生命的代價。但是他們的思想已經麻痹了,他們的腦子並沒有長在自己的頭上,而是全部被黑拇指一手牽引着。黑拇指的命令就是他們的思維。
葉盛卻在偷偷地笑,他的笑很奇怪,就想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他一邊笑,一邊看着身邊的藍銀生,藍銀生沒有笑,他的表情是慘白的。他就這樣站在那裡。這一戰是成是敗,他居然已經毫不關心。他將碎寒劍獻給了黑拇指,這就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服從。他也許並沒有徹底地服從過,可是這一次,當然不一樣了。
慕容瀟湘雖然已經死了,可張羽非還活着。胡小青不忍心殺掉自己的兄弟。張羽非已經在碧落山莊了。
万俟清還在牀上,他聽到是石菊盜取了碎寒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事實上,石菊此時已經溜了,溜到了赤月魔宗裡,這一出盜劍事件本來就是赤月魔宗安排的。而真相是,張玉塵得知了石菊的陰謀只好連夜逃走,怕遭受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