溼熱的空氣帶着股奇異的味道,倒也不太難聞,只是隱隱令人感到沉悶壓抑,極其不舒服。
睜眼,便看見天空。
真的是天空?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天空,愁雲慘淡,綿延無際,變幻莫測,烏煙瘴氣的看不清楚,好像一卷被濃墨弄髒的、殘破的廢紙,雲中風聲嗚咽,似有無數冤魂野鬼在哭號。
重紫嚇得翻身坐起,毛骨悚然。
四周煙迷霧繞,能見度很低,視線能及之處,頂多五六丈,再遠就什麼也看不到了,身下是黑色泥土,白慘慘的石頭,還有深褐色的斑駁的老樹根。
沒有人,甚至感受不到生的氣息,陰森森的令人害怕。
這是什麼地方!重紫緊張得心都快從胸膛裡跳出來了,下意識尋找星璨。
還好,它還在身邊。
星璨順從地伏在她懷裡,溫潤的感覺如此親切熟悉,重紫很快平靜下來,挪動身體,移到一個自認爲相對安全的空地上,努力回想發生過的事,總算記起自己是被誰帶到這裡的。
魔尊萬劫!他劫持了她!
難道這裡竟是傳說中的……萬劫之地!
據說當年萬劫盜走魔劍,得到劍上逆輪的魔力,於虛天中開闢萬劫之地,一時羣魔歸附,可憐三千護劍弟子一夜喪命,有這筆血海深仇在,仙門哪肯放過他,要報仇的不計其數,幾番利用宮可然引他出去,入魔後的萬劫越發兇殘狠辣,不僅數次冒險救人逃脫,且又殺了不少仙門弟子,可謂舊仇未了,新仇又結。
癡情魔尊引部下不滿,自魔尊九幽現世,羣魔便紛紛背叛他,投奔九幽,萬劫也並不在意,乾脆獨自將萬劫之地遷往別處,仙門苦尋多年未果,卻想不到是在這裡。
卓昊呢?聞靈之她們呢?記得當時求他饒過二人,他只說了句“你沒有資格與本座談條件”,然後……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重紫心裡發冷,儘量不去想太多,站起身。
已是南華罪徒,萬劫爲什麼還要劫持自己?難道他想借此要挾師父?當務之急,還是趁他不在,快些逃出去爲妙。
魔宮解散已好幾年,萬劫之地十分荒涼殘破,儼然一片廢墟。
亂石雜草,斷壁縱橫,可以看出這裡曾經有不少人住過,視線所及之處,不見半點綠色,草叢樹葉都是枯黃萎敗的,不時還能在雜草斷壁間看見肥大的老鼠、帶青白花紋的蛇,大約是受了環境的影響,它們與外面的動物生得很不一樣,小眼睛裡光芒一閃一閃的,透着幾分狡詐與邪惡。
重紫當過乞丐,看到這些小東西倒不至於太害怕,只不過那種詭異悽迷的氣氛實在令她難以忍受,緊張得握緊星璨,試探着小心翼翼朝前走。
穿過迷霧,還是迷霧,這樣下去很難找對方向路徑。
重紫正泄氣不已,遠處忽然傳來水聲.
那是一條小河,河面寬約三丈,深淺難測,上面有座寬木板橋,河畔有黑沙白石,兩岸還生着許多黑葉蘆葦,原本與尋常小河無異。
然而,那河中流動着的,竟不是清亮的水,而是略顯粘稠的暗紅色液體!
血浪捲起許多小小的旋渦,血沫子翻動,發出沉悶的“汩汩”聲,重紫第一時間就聯想到血液噴涌的感覺。
河畔沙石間散落着少量白慘慘的骨頭,不知是人的,還是野獸的,令人觸目驚心。
重紫原是循聲而至,卻不料看到這樣一副景象,青着臉呆呆地站了許久,直到胸中一陣抽搐,才忍不住轉身作嘔,眼前發黑,險些噁心得暈過去。
血河!萬劫之地簡直就是地獄!
快些離開這兒!重紫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開,大路小徑亂撞。
黑水池,紅石崖,老樹林,大如碗口的蛤蟆,如同觸手般擺動的草葉……觸目所及,一切景物都出奇的蕭瑟,甚至帶着三分荒誕,陰森,肅殺。
不知跑了多久,也許是運氣太好的緣故,前面竟真的出現一座黑石砌成的巍峨高大的門。
出口!重紫簡直不敢相信。
“想逃麼,你出不去的。”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如同被潑了盆雪水,滿心歡喜消失得無影無蹤,重紫全身僵硬,手腳冰涼,一步也邁不出去,彷彿被定在了原地。
他無聲降落在前方,暗紅長髮掩映黑袍,腰帶與護肩上花紋華美。
重紫不由自主後退。
熟悉的臉輪廓分明,只需看一眼就永遠也不會忘記,曾經,他帶着悲憫的微笑告訴她,再生氣也不能傷害別人,從那時起,她就將他當作最好的神仙,是他,帶着她走上南華,拜入仙門,遇見師父。
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她。
短短數年,白袍變黑衣,如墨長髮變妖異紅髮,天上神仙變作了人人懼怕憎恨的魔尊,惟獨那張臉沒有多少變化,依舊年輕俊美,薄脣微抿,透出幾分冷酷,還有濃濃的戾氣。
他腳不沾地,凌空移至她跟前。
知道目前的處境,重紫急中生智:“大哥!大哥!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當年在倉州……你怎會變成這樣,是有苦衷麼?”
她當過乞丐,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博得對方好感都不是件壞事,這話一半是想穩住他,妄圖喚起他的記憶,說不定他會手下留情,另一半則是發自真心,她也很想知道他入魔的緣故,想知道那件慘案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她實在不能相信他會真的像傳說中那樣殘忍無情。
可惜,他聽完這番話,依舊沒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她,甚至連那雙優美的鳳目裡也無半絲波瀾。
重紫忐忑,勉強笑道:“大哥,我就是那個小叫化啊,那時候總被他們欺負,他們要挖我的眼睛,是你救的我,你……還記得嗎?”
他還是面無表情,只不過在聽到“小叫化”時,目光似乎閃了下。
重紫馬上明白他是聽進去了,大喜:“大哥,你記起來了麼!”
暗紅色的眸子裡有了笑意,他忽然開口:“天生煞氣的人不多。”
重紫還未反應過來,小嘴已不聽使喚地張開,面前幾根修長的手指一彈,不知什麼東西飛入口中,順着喉嚨落下。
“你……”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身體就已經開始發生變化。
痛,錐心刺骨的痛,好象有人拿着刀一下一下地在心上剜,在骨上剔。
重紫痛得彎腰蹲下,初時還勉強忍耐,可到後面那疼痛越來越厲害,她終於支撐不住,倒地翻滾慘呼。
含笑的眼睛,卻絕對不會讓人感到愉快,他看着腳邊的她:“這丹是給仙門中人用的,修行越深,會越痛,你只是半仙之體,將來修得仙骨就更痛了。”
早就該明白的,他已經不是什麼神仙,而是個不折不扣的魔王!
重紫滿頭大汗,臉色青白,雙脣毫無血色,手指緊緊抓着身下泥土,掙扎着,已經連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再想逃麼。”他不痛不癢地哼了聲,轉身消失。
疼痛一陣接一陣,重紫真正體會到什麼是生不如死,喘息着,翻滾着,抽搐着,嗚咽着,不知道藥效還會持續多久,直到嘴脣咬出血,沒有力氣再動。
無休無止的折磨下,神志也逐漸模糊了。
恍惚間,她死死抱住星璨:“師父。”
她已經成了南華罪徒,他那麼失望生氣,還會來救她嗎?會嗎…….
其時重華宮裡,洛音凡端坐案前,心情也很複雜,修書幾封看着靈鶴送走,他隨手取過茶杯,卻發現杯中茶水已冰涼,頓時苦笑。
不知何時起,就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了,每每茶涼,總會有人換上熱的,重華宮也絕不會這般冷清。
閉目坐了片刻,他終於還是將案上所有信件推開,起身走出大殿。
視線不自覺移向四海水畔,下意識認爲那裡還會有個人在等他,等他出去,等他回來。
白雲鋪地,空無人影。
洛音凡微微皺眉,對自己目前心神不定的狀態很不滿。
匆匆送她去崑崙不是沒有道理,消息尚未傳出,趁早動身,爲的就是防止意外發生,誰知萬劫這麼快就劫了她去,天下果真有這般湊巧的事?
難道魔族奸細真的混上了南華?夢姬?
這種可能性幾乎爲零。南華弟子拜師時,身份來歷都會調查清楚,就算有人冒充,也不至於這麼久不被人察覺,更何況萬劫魔宮早已解散,只剩了萬劫一人。
莫非萬劫一直在留意她?畢竟他已經知道她天生煞氣了。
親自劫人,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這纔是洛音凡最擔心的事,最近幾年萬劫行蹤詭秘,調查下來,發現他竟也在暗中打探各仙門的事,並不像衆人所說那樣,只關心宮可然,他似乎是在尋找什麼,畢竟,萬劫的力量可能來自逆輪之劍,而她恰巧和當年的逆輪一樣,天生煞氣,萬劫這些異常之舉,和她有沒有關係?
天生煞氣,修仙易成邪仙,入魔易成天魔。
而她,此刻恐怕也心有委屈,會不會因此生出怨念……
階前,洛音凡負手而立,靜靜地看着牆外長空,不知不覺,目光竟變得凌厲起來。
有他在一天,就絕不會讓她走上那條路。
可如果她真的……
洛音凡一驚,隨即苦笑,並沒有太多擔心,至少現在,他還能相信自己徒弟的品性,相信她不會那樣做,更主要的是,他相信他自己。
有他在,她就絕不會走那條路。
那孩子太善良,太重感情,這就是弱點,足以阻止她入魔的弱點。
上次在林和城,萬劫就有意手下留情,此番必不會輕易動她,明知道她不會有太大危險,但畢竟是自己徒弟出事,還是唯一的徒弟,說不擔心是假的,跟了這麼多年,他又怎會沒有感情,儘管對她更多是因爲沒做到承諾的內疚。
當務之急,是設法救她出來,萬劫之地的所在至今無人知曉,要救人談何容易。正所謂關心則亂,一時竟想不到合適的主意。
洛音凡嘆了口氣,轉身進殿.
耳畔雷聲炸開,重紫再次恢復意識,是被雨水澆醒的,冰涼的液體打在臉上身上,和外頭的雨也不太一樣,帶着股奇怪的腥味,她迷迷糊糊擡起頭望了眼,天空更加黑沉沉的,連昏迷了多久也看不出來,受過這番折磨,重紫只覺筋疲力盡,全身上下提不起半點力氣,一陣陣的痠疼,彷彿每一寸骨頭都被重新磨過了。
可是很快,她彷彿見了鬼,尖叫着跳起來。
周圍紅彤彤一片,雨簾?血霧?白衣裳緊緊粘在身上,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散發着血腥味。
忽然,一道血紅的閃電自頭頂劃過,雷聲淒厲。
重紫全身顫抖,又怕又噁心,青着小臉不要命地在風雨中奔跑,想要尋找一個躲藏的地方,不知道跑過多少條路,不知道跌了多少跤,不知道身上摔破了幾處。
漫天血雨,避無可避,無限絕望。
腳步逐漸放慢,終於停住,帶着滿身鮮血,她頹然跪倒在地。
師父呢,師父不相信她,真的不再管她了麼,爲什麼到現在還不來救她……
“爲什麼……”喃喃的聲音被風吹散。
明明那麼小心,爲什麼還是錯了?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她?爲什麼連他都不相信?天生煞氣,遲早入魔,難道這真是她的命運?
所有的委屈與傷感全部涌上來,眼淚簌簌從眼眶裡落下,與臉頰的血水混作一處,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爲什麼!”她趴在地上放聲大哭。
周身煞氣再也不受控制,重重擴散,血腥味越發濃郁。
冷風急雨裡,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自手心裡傳來,卻是星璨。
剎那間,心境變得清明,無數往事在腦海裡閃現,重紫猛然回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在想什麼,怎麼可以不相信師父!他只是不知道真相,要給南華上下一個交代,所以纔會罰她,她是他唯一的徒弟,他親口說過會保護她,怎麼會不管?要找到萬劫之地的入口有多不容易,現在他一定在擔心吧。
就算受再多折磨,也要活下去!只要活着,總有一天她會回到紫竹峰,師父會原諒她。
煞氣盡收,重紫勉力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走。
終於,迷霧中隱約現出一座龐然大物,其中似有火光,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座高高的黑石宮殿,平地矗立,襯着背後濃雲閃電,巍峨壯觀,分不清是真實的,還是幻象。
來不及思考,重紫飛快朝它衝過去.
每一步石級都齊膝高,階上有十來根巨大黑石柱,足有兩人合抱粗,殿內極其寬敞,可容數千人,地面全由一種特殊的黑石鋪就,磨得光亮,幾乎能清晰地照出人影。一眼望去,整個大殿就像是一潭死沉沉的黑水,散發着徹骨涼意,又像是一片無底深淵,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下足。
重紫站在門口,回身望望外頭鋪天蓋地的血雨,咬牙踏進殿門。
殿上一個人也沒有,腳步聲帶起清晰的迴音,光滑的黑石地面倒映人影,感覺就像是在水面行走,隨時都會陷進去,叫人心驚膽戰。
又冷又怕的時候,人總是嚮往光與溫暖,重紫直直朝前走,只因前方有一蓬巨大的火焰在跳躍,可是當她真的看清那是什麼東西時,馬上又變得面無人色了。
火蛇!
重紫睜大眼睛,儘量緩過氣。
那並不是真的火蛇,而是一截像蛇一樣蜿蜒盤旋在地上的粗大紅樹藤,她曾經聽師父說過,魔宮盛產一種萬年赤蛇藤,專門用來燃燒照明,只須短短一截,便可燃上一年半載,想來就是這個東西了。
熊熊火光難得帶來溫暖,緊張的心情得以舒緩,重紫倚着柱子疲憊地坐下,視線不知不覺被迎面壁間那柄劍吸引過去。
整個大殿,除了火,惟有它是最引人注目的。
劍的造型華美奇特,高高懸掛在光滑的黑石牆壁上,通體暗紅色,此刻映着火光,所以更加鮮豔醒目,上面隱約有光華流動。
那材質,看起來竟如此熟悉!難道……
重紫倒吸一口冷氣,心砰砰跳起來,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差點驚叫出聲。
此劍與天魔令分明是用同一種材料鑄成,根本無須猜測,這就是傳說中那柄封印着逆輪一半魔力的魔劍!逆輪之劍!仙門和九幽魔宮惦記它多年,果然是落在他手裡了,當年盜劍的人真的是他!
腳擡起,卻沒有往前,反而倒退了兩步。
對面牆邊有個巨大的黑石榻,黑石榻上有個人。
他仰面靜臥於石榻上,眉頭微鎖,鳳目緊閉,彷彿在沉睡,由於身上穿的是黑衣裳,與周圍牆壁地面一色,方纔粗心大意竟沒有發現。
這是他的住處?重紫萬萬沒想到會陰差陽錯闖進這裡,回想那難以忍受的附骨之痛,她對這位冷酷的魔尊只剩了畏懼,連忙放輕腳步,轉身想要溜走,可是走出幾步後,她又開始遲疑。
“總算來了。”耳畔響起冷冷的聲音,神不知鬼不覺,他竟已站到了她身後。
重紫驚得跳開。
“想留下?”
“我……害怕,血。”
“害怕?”他重複唸了一遍,冰涼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你要習慣。”
接二連三受驚嚇,重紫已經被恐懼壓迫得喘不過氣,幾欲崩潰,終於忍不住叫道:“爲什麼要習慣,我不要在這兒,我要出去!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至此,她終於明白宮可然的感受了,怪不得宮可然那麼恨他,無論哪個女人,都不會樂意住在這樣的地方,過這種生活,被他糾纏當真是件恐怖的事。
“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很久了,你能來,該高興纔是。”
“是你自己把它變成這樣的,怪不得宮仙子討厭你,討厭這兒!”
話嚷出口,重紫又後悔了,害怕地望着他。
出乎意料,萬劫沒有發怒:“討厭麼,可你躲不過。”
重紫哪還顧得上思考他話中的含義,顫抖:“你到底想做什麼,我現在是南華罪徒,要去崑崙山受刑,對你有什麼用?”
他俯下臉,一縷紅髮飄落她眼前:“本座讓你免受冰鎖之刑,不好麼。”
“不用你好心,我……”話說一半,重紫猛然醒悟,“我去崑崙的事,你知道得這麼快,陷害我的人就是……不,不可能,這麼遠,你怎麼能通過夢來控制我!是有人給你通風報信!是誰在設計陷害我!”
萬劫伸手握住她纖細的脖子。
重紫下意識閉目。
許久,那手仍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並未收緊半分。
“是誰,你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不是他報信給你的嗎?”事情大出意料之外,重紫詫異地睜眼,見他沒有反應,更加驚疑,“那你把我劫來做什麼?要挾師父?不對,難道……是他讓你做的,他不想讓我去崑崙?”
萬劫目光閃爍,不置可否。
此去崑崙,除了南華弟子,只有路上鎮守各城的仙門弟子知道,重紫越想越不對,失聲:“他是仙門中人,要你動手,是因爲他自己不能露面!他爲什麼要幫我?難道害我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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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劫依舊不語。
重紫道:“你既然不認識他,爲什麼要聽他的話?你不是最強的魔尊嗎,他難道比你還厲害?”
本以爲萬劫不會回答,哪知他卻冷冷開口了:“法力高過本座的,六界還沒有第二個。”
第一個當然是洛音凡,重紫似乎明白了什麼:“是他用宮仙子要挾你!你不知道他是誰,所以纔要聽他的話,對不對?”
萬劫又不回答了。
重紫冷汗冒出來。
那人身在仙門,卻利用宮可然暗中要挾魔尊萬劫,目的恐怕沒那麼單純,更重要的是,他隱藏在幕後,別人永遠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什麼時候動手,所以萬劫纔會受他挾制,他阻止自己去崑崙,到底是惡意還是善意?他會不會害師父!
重紫越想越心驚,轉身跑:“我要出去!”
萬劫擡手,隔空將她拉回跟前:“想去報信?他們不會相信的,洛音凡是你師父,南華天尊將仙盟首座之位傳與了他,要庇護你易如反掌,如今他非但不庇護你,還要送你去崑崙受刑,你還向着他做什麼。”
重紫呆了呆,道:“師父……那是……有人陷害我,他根本不知道!”
萬劫道:“他不相信你。”
重紫別過臉:“他既然是仙盟首座,就更不能循私,這次是別人故意陷害我,將來他知道我被冤枉,一定會接我回去的!”
“天生煞氣,沒有人能幫你,只有本座。”
“不用你管!”
“哼!”暗紅的眸子裡殺機驟現,很快又隱沒,他似乎在顧慮什麼。
重紫吃嚇,放軟語氣:“你放我回去,我叫師父幫你查出那個人。”
“本座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一粒奇香無比的藥丸塞進她嘴裡。
“這……是什麼?”
問題是多餘的,撕扯般的疼痛已經在身上蔓延,重紫驚駭萬分地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左手臂,那裡的肌膚正在一寸寸裂開,如同被剪刀剪破,皮肉外翻,鮮血迸流。
“啊——”尖叫。
萬劫丟開她,過去依舊往石榻上躺下,任她在地上翻滾呼救.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已兩個月,重紫對萬劫之地漸漸熟悉起來,看到血河白骨,心裡仍會發毛不習慣,可也沒有當初那樣恐懼了。萬劫顯然沒有傷她性命的意思,每每從昏迷中醒來,身上的傷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做了場噩夢一樣。
魔尊萬劫的脾氣的確與傳說中差不了多少,反覆,無情。
每當被折磨到難以忍受時,重紫簡直想一死了之,然而最終還是強撐過來了。
見到萬劫的時候多,見到他醒着的時候卻很少,他似乎很疲倦,一天下來幾乎有十個時辰都在睡覺,當然,每隔幾日他也會出去一趟,至於去做什麼,那就不知道了,這期間重紫趁他不在,曾設計逃跑過一次,結果不用說,如今躲着他還來不及,哪裡敢多問,不過她私下猜測,他可能是去見宮仙子吧。
那人僅僅利用宮可然進行口頭威脅,就能挾制他,當真是癡情。
重紫無心理會這些,她關注更多的,是殿上那柄逆輪之劍。
照理說,此劍與天魔令都是當年魔尊逆輪的遺物,或許天生帶煞氣的緣故,每每對着天魔令,她總會遇上怪事,這次被遣崑崙就是它害的,然而面對這柄傳說中負載着可怕魔力的逆輪之劍,她反而沒有任何感覺,倒令人有些意外。
仙門一心淨化此劍,消除禍患,如果能帶着它出去,將功折罪,所有人一定會原諒她,她就不用離開師父去崑崙了吧?
不止一次動過這心思,重紫最終還是失望地搖頭,這事太冒險了,自己現在處境固然不妙,可至少沒有性命之憂,若被發現偷劍,會是什麼下場很難說,何況萬劫在門口設置了結界,要拿着劍逃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身後忽然響起腳步聲。
知道是他回來,重紫連忙起身避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