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預兆地,一道勁風掃過,罕見的濃烈的煞氣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慄,還未來得及反應,可怕的力量已到面前,放肆的幾個人竟飛了出去,慘叫着落地,痛苦地翻滾兩圈,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點骨頭渣也沒剩下。
長髮張狂地飛舞,妖異,那是血腥的死亡的顏色。
他隨手一揮,猛烈的火光無聲炸開,又有幾名欲魔躲避不及,瞬間化作灰燼,隨風而散。
“萬劫……聖君!”男子驚駭,轉身欲逃,卻發現他已站到身後。
男子原本也是萬劫魔宮舊部,後來才投奔九幽魔宮的,知道他的手段,見狀嚇得魂不附體,兩腿一軟,跪地求饒:“聖君開恩……”
脖子生生斷落,一道青氣自顱腔內冒出,被他捏散。
十來個欲魔,眨眼工夫竟一個不剩。
“別……”地上的人仍在喃喃低語,毫無意識。
他快步過去,迅速扯過旁邊衣衫,蓋住她裸.露的身體,抱着她起身,化作清風遁走。
“小蟲兒?醒來,沒事了。”
“別說出去……”
“不會了,他們全都死了,再沒人知道。”
“求求你們……”
“有大叔在,不怕。”
……
萬劫之地,愁雲中,他抱着她輕聲安慰,一邊握住她的手,度去維持性命的靈氣,幸虧有陰水仙報信,他才匆匆趕去將她救回。
整整三日,她一動不動躺在他懷裡,依舊毫無意識,只反覆念着那幾句話,聲音早已沙啞。
最後,他終於無計可施,摟緊她:“是大叔錯了,不該趕你走,大叔會幫你,將來你可以再回南華跟着師父,好不好?”
喃喃的聲音停止了。
他輕輕搖晃她:“小蟲兒?”
她忽然啞着嗓子道:“別把我逐出師門,別趕我走。”
明白緣故,他總算鬆了口氣:“他並未將你逐出師門。”
大眼睛漸漸有了焦距,怔怔地望着他。
“他不僅沒趕你走,還派了人打探你的消息。”
“……真的?”
“方纔路過城裡,仙門暗探正在打聽你的下落。”
“可是她們說……”
他微微一笑:“必是有的弟子居心叵測,故意散播謠言呢。”
師父真的還在找她?眼淚終於滾落雙頰,重紫哭出聲:“大叔!”沒被逐出師門又怎樣,她還能回到他身邊?
萬劫不停替她拭淚,鳳目中有痛惜之色:“有大叔在,沒人敢欺負你了。”
重紫卻哭得肝腸寸斷,直至昏迷。
曾經他也對她說過,有師父在,沒人再欺負你了.
黑水池變作碧波盪漾的小池塘,小荷葉尖尖,池畔幾樹楊柳,柳絮紛飛,不遠處有座精巧的小木屋,茵茵綠草地綿延數十丈,大約是怕她心情不好,萬劫特意將這一帶變化了,全不似外面那麼陰森。
重紫成日坐在草地上發呆,無所思無所念。
有東西小心翼翼碰她的手臂,是星璨。
重紫沒有像往常一樣抱住它,反而白着臉退開,儘可能離得遠遠的,自她醒來,就沒再碰過它,星璨似乎也察覺到她的反感,這些日子都不來招惹她。
可是這回,它還是忍不住飛到她身邊,撒嬌似地往她懷裡鑽。
它不棄她。
重紫垂眸看着它半晌,慢慢地,擡手,重新將它抱住。
半晌,她轉臉粲然一笑:“大叔。”
萬劫站在柳樹下,紅髮垂地,映着綠色柳枝極不真實,俊美年輕的臉上已經少了許多冷酷之色。
看出他喜歡柳樹,重紫可以想象他當年白衣長髮站在柳樹下的情景,必定是月亮一樣的風采,再瞧瞧眼前的人,竟猛然一陣傷心,起身走過去:“大叔,睡夠了麼。”
他點點頭,脣角彎了下。
每天他照例要睡上七八個時辰,除此之外就是過來陪她,儘管多數時候他都不說話,重紫當然知道他過來的目的,不想讓他擔心,每每見到,都會盡量使自己精神好點。
她伸手拉拉柳枝:“大叔你也別住在殿裡了,搬過來吧。”
萬劫不答。
外面血河血雨依舊,這座山坳儼然就是個世外桃源,只要他樂意,整個萬劫之地都可以變成這樣,可他還是選擇留在黑石宮殿裡,與血雨愁雲作伴。
重紫盯着他許久,沒有問緣故,移開話題:“大叔,魔劍對你真的那麼重要?”見他沒有表示,她遲疑道:“我是說,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正所謂一念入魔,當年你若沒有殺人取魔劍,就不會有今天,宮仙子也不會被他們追殺,法力真的那麼重要嗎?你……爲何不肯把它交出去?”
萬劫低頭看着她。
重紫垂眸:“我不是那意思……”
“仙門籌備多年,等着淨化它。”
“你拿走它,只是不想讓它被淨化?”驚訝。
萬劫沒有表示。
重紫沉默片刻,道:“也是和那個幕後壞蛋有關係嗎?”不待他回答,她又抿了抿嘴:“算了,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交出魔劍,他們也還是想報仇的,只要大叔不再殺人,我們永遠在這裡不出去,就不怕他們。”
他緩緩道:“仙門會以爲你叛投魔界,九幽魔宮也會打主意,跟着我很危險。”
“我不怕,這地方誰也找不到,再說大叔是魔界最強的人,可以保護我。”
“過兩年,我會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你不會喜歡這樣的日子。”
“是大叔不喜歡,”重紫搖頭,故意笑了笑,“誰沒有過一念之差,那不是我們的錯,我很喜歡這裡,清靜,以後有我跟大叔作伴,就不會悶了,無論外頭髮生什麼,都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每天都要好好過。”
優美的鳳目中依稀有笑意,他移開視線。
重紫瞧瞧那俊臉,道:“我不叫你大叔了。”
他拈過一枝柳,淺淺地笑:“我有兩百多歲,你才幾歲。”
重紫無奈放棄,纏着他:“聽說大叔的琴聲是當年仙界最有名的,你撫琴給我聽好不好?”
漫天飛絮輕如雪,點點自頭頂身旁飄過,無影無聲。他看着她半晌,放開柳枝,踱了兩步,旁邊草地上立即現出一臺古雅的琴。
昔有長生宮首座弟子楚不復,白衣長髮,皎皎如月,當時聲名正盛,一曲琴歌,九霄神鳳和鳴。
而今眼前惟有魔界至尊,紅髮黑衣垂地,手指修長如玉,扶着琴的一剎那,已恢復當年的從容,溫雅不足,威嚴有餘。
琴聲渺渺,領着人乘雲而去,如行海上,凌波踏浪,那是種無牽無掛的瀟灑。
《滄海遊仙》,聞名一時。
昔日扶琴滄海,而今相伴魔宮。
重紫坐在他身旁,心頭空悠悠的,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上南華時,經過的茫茫大海,驕傲的秦珂,討厭的聞靈之,還有那條紙片變化的大魚。
多少辛酸,多少委屈,多少甜蜜。
重紫輕聲:“大叔,把這裡都變了吧。”
剎那間,漫天愁雲迅速收盡,天光乍現,晴空萬里,山坳外的平原一望無際,目光所及之處,枯木雜草變作綠樹鮮花,遠處黑石宮殿立於花木之中,若隱若現。
鳥語蟲鳴,花香隱隱,魔宮地獄已變作人間仙境.
光陰荏苒,仙境裡的人幾乎忘記了外面何年何月,無須回首過去,無須展望未來,有些時候只看眼前,會讓人覺得自己年輕許多,也更容易快樂。
有句話說的好,一個人倘若越來越喜歡回憶,就表示他離老越來越近了。
成功與失敗,辛酸與甜蜜,最終不過是一段記憶,因爲那個成功的你,絕望的你,痛苦的你,甜蜜的你,都已不是現在的你。
昨日魔尊萬劫,今日卻只有楚不復。
“大叔,我的花籃好不好看?”
“好看。”
“這個呢?”
“也好。”
重紫將鋪滿花瓣的籃子放到他手上:“給小魔蛇的,它沒地方睡啊。”
鳳目含笑,他接過花籃,見她臉色很差,不由微微皺眉,拉她到身邊:“還是沒睡好?”
半年來,每回自噩夢中驚醒,他都會趕來抱着她安慰。
重紫笑道:“我沒事。”
楚不復沒再多問,摟住她。那手溫柔地拍着她的背,正如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是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將渾身是傷的髒兮兮的她從地上拉起來,給她下了仙咒,也給了她希望。
或許,這樣也好,重紫這麼想着。
“我要出去辦點事,過幾天回來。”頭頂忽然傳來他的聲音。
他要去查探那幕後之人?重紫垮下臉,其實這事她是贊成的,畢竟不能總受人要挾:“那你當心,早點回來啊。”
他沉默半日,終於還是開口囑咐:“倘若十日後我還未回來,你便儘快到南華求你師父庇護,萬萬不可離開他,逆輪之劍與你……”
重紫一驚,打斷他:“是不是宮仙子又出事了?”
他沒有否認。
重紫望着他,忽然有點來氣,自他懷裡掙脫:“你明知道他們故意設了圈套等你,宮仙子不會領你的情,你還要冒險去救!”
他搖頭:“他們找的是我,與她無關。”
“既然無辜,只要有我師父在,是不會讓那些人動她的。”
“我去看看罷了。”
重紫原以爲留在萬劫之地,兩個人就這麼陪伴着過下去,竟全然忘記了外面還有個宮可然,那麼多人設計他,每救一次人,他都會受傷,如今見他又要傻得去冒險,未免急怒,然而她也明白他們兩個的關係,不好再阻止,只得忍了氣道:“一定要去?”
他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臂:“聽話,或許大叔很快就回來。”
重紫緊緊咬了脣,不再理他,轉身跑進屋。
他搖頭微笑。
到傍晚時分,重紫忍不住再出門看,楚不復已經不在了,她急忙奔去大殿,果然裡面空無一人,小魔蛇盤在牀頭花籃裡,大約是與主人心靈相通的緣故,感受到危險,也表現得很煩躁不安,最後索性溜出籃子爬到她面前,求助似地望着她。
重紫更加氣悶,將小魔蛇拎進籃子,拿花瓣掩蓋住,提起來就走,有這小東西陪伴保護,比一個人安全許多.
孤村流水,鬧市行人,半年未踏出萬劫之地一步,再次感受到人間氣息,重紫很不習慣,有片刻的茫然。楚不復並沒說具體地點,但那些人既然故意放話讓他知道,肯定早已傳開,她隨便找個路過的仙門弟子一聊,還真打聽到了,原來宮可然被困在斗室山。
重紫匆匆御星璨往斗室山趕,由於她平日很少一個人行動,更不清楚斗室山的路,只好邊走邊沿途詢問。
走走停停,天已黑,家家戶戶都關起了門。
按行程算,楚不復今夜是趕不到斗室山的,至少也要明日,而且他應該不會選擇大白天行動,只要在明天晚上之前趕到就行了。仔細衡量一番,重紫不再急着趕路,索性找了個牆角準備歇息,取出隨身攜帶的一小截萬年赤蛇藤點燃。
剛剛坐下,籃子裡的小魔蛇就“嗖”的一下竄出來,噝噝吐着信子,一副要攻擊的兇樣。
“誰!”重紫擡臉看清來人,嘴巴張了半天,才叫出他的名字,“亡月!”
火光裡,亡月依舊披着寬大的黑斗篷,帽沿下是優雅的尖下巴和彎彎的嘴角,很像個年輕邪惡的黑暗魔王。
“又見面了,要去斗室山?”聲音死氣沉沉。
這個人太聰明,重紫實在不得不生疑,盯着他半晌,道:“上次我一到青長山,就有人殺了未昕師兄陷害我。”
“不是我,”他果然能猜到她的心思,很乾脆,“我向魔神發誓。”
魔族是無人敢欺騙魔神的,重紫垂眸:“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太巧了。”
亡月道:“巧合的事很多,說不定還會有。”
重紫聽得膽戰,這種事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亡月道:“一個人去斗室山很危險,我送你。”
重紫俯身拉拉小魔蛇的尾巴:“有它保護我呢。”
小魔蛇不滿地扭頭,張嘴朝她露出毒牙,下一刻,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就將它拎了起來,嚇得它趕緊回身去咬,然而無論怎麼努力,總是徒勞。
見它無奈的樣子,重紫忍不住笑起來。
亡月將它丟回地上:“它到底是魔獸,雖通靈性,卻只會咬人,沒多大本事,幫不了你,這次爲了困住萬劫報仇,他們向洛音凡下跪,洛音凡調用了二十幾個門派的人。”
小魔蛇通靈性,陡然吃了大虧,再受他言語貶低,更加懊惱,又要撲上去咬他。重紫連忙拉住它的尾巴,拍拍腦袋錶示安慰,想到楚不復的處境,更加焦慮。
大叔再厲害,也經不起這樣的圍攻吧?
“有它在,總比我一個人好……”重紫說到這裡,忽然兩眼一亮,“你是要幫我嗎?”
亡月道:“你師父想必會很生氣。”
重紫低頭。
意識到來人沒有敵意,小魔蛇也懂事地不再鬧,忿忿地在旁邊爬來爬去,見沒人理自己,頓覺無趣,怏怏地回到籃子裡去了。
“我會幫你。”
“仙門不僅要找他報仇,還想逼他交出魔劍,你是在幫我,還是也在打魔劍的主意?”
“逆輪之劍有逆輪一半魔力,原本我想打它的主意,”見她緊張的模樣,亡月又勾起嘴角,“現在不是了。”
重紫真想不到他會這麼坦白:“你敢發誓?”
亡月笑道:“你要我爲你發多少次誓。”
“……”重紫尷尬地漲紅臉.
長空萬里,冒出雲海之上,就可以看見月亮了。
魔族御風術,比仙門的御劍術和駕雲又有不同,腳底空空的,重紫總感覺心驚膽戰,不停地低頭看。她本來還有點擔心帶累亡月冒險,萬一他因此受傷,自己一定會過意不去的,可是照眼前的情況,也未必了,這種速度幾乎與師父和大叔不相上下,應該是頂級御風術,他的法力一定差不到哪裡。
“你怎麼總把臉藏起來啊?”
“我只是把眼睛藏起來。”
“那你不是看不見人了嗎?”
“看人不一定要用眼睛,有些人還是不看爲好,看起來是好人的,說不定很壞,看起來很壞的,反倒是好人,就像我。”
這話極具戲劇性,重紫捂嘴忍住笑,死沉沉的聲音真的不像好人呢。
“把眼睛藏起來,就沒人能騙到我,”亡月微微側臉,彎彎的嘴角掛着一絲邪惡,“看的太多,做事會有顧慮,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這樣你就可以放心做想做的事了。”
重紫點點頭,又搖頭:“萬一你做的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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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月道:“那沒有關係,只要你想做。”
重紫連連搖頭:“不好,纔不對。”
……
亡月的速度比她想象中還要快得多,天沒亮二人就到了離斗室山不遠處的一個小鎮上,重紫惦記楚不復的安危,四處打聽,果然還沒有任何消息,可是又不知怎樣才能找到他,只好回來與亡月坐等,直至夜半,才悄悄靠近斗室山。
沒有月亮,四下一片漆黑,無論設埋伏還是救人都很方便。
黑斗篷張開,在樹幹之間飛掠,如同地獄裡逃出來的幽靈,悄無聲息,最終停在一株大樹下,懸空漂浮着。
重紫緊張地拉着他的斗篷:“我看不見。”
黑暗中紫色光芒一閃,亡月的聲音此時更顯得詭異陰森:“將靈力凝集雙目上,我教你個口訣……”
重紫照做。
“會了麼?”
“看見啦!”驚喜。
這麼快?亡月在黑暗中勾起嘴角,果然是絕佳根骨啊。
因怕小魔蛇惹事咬人,重紫花了好一番力氣纔將它留下,只與亡月來了,此刻看清周圍情形,忙問:“斗室山這麼大,我們怎麼找?”
亡月道:“等他出來。”
重紫大驚:“難道大叔他……已經進去了?”
“所以仙門對外防守鬆懈不少,我們才這麼容易接近這山。”
“我們爲什麼不……”
“宮可然未救出,他不會跟你回去,早來晚來都一樣。”
重紫無言以對,摸摸腦袋,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糟啦,他不一定會從這方向出來啊!”
“這邊防守不比那三面,他必會走這邊。”
“我們怎麼救他?”
“不是說九幽魔宮也在打魔劍的主意麼,既然魔劍在萬劫君手上,他們不會讓萬劫君落入仙門手裡,”他拍拍她單薄的肩,“所以,我們只要乖乖地看着。”
“我們這樣隱身,會不會被人發現?”
“能識破的不多,萬劫君已經進去了,他們就不會留意到我們。”
重紫歪着臉望望他,又不動聲色轉回去,再次確認他的法力一定很高,而且行事縝密,這麼容易就能猜到別人的心思,倘若真的別有居心,定然防不勝防呢,總是無緣無故幫自己……
“我是好人。”
……
這點心思也被看穿,重紫大窘,正在想怎麼跟他解釋,不料樹林上空陡然亮起紅光,絢麗刺目,她連忙眯了眼擡臉望去.
數十人躍起在半空,面前豎着數十柄長劍,劍尖朝下,合成一個奇異的圓形劍陣,其中赤色罡氣浮動,上方還懸浮着一隻巨大的金環,瑞氣騰騰,必是仙門法寶無疑。
被光圈籠罩,陣中立時現出一黑一紫兩道人影,正是楚不復與宮可然,中了埋伏,所以隱身術被破除。
亡月道:“那是乾坤環。”
“他受傷了!”重紫早已留意到楚不復脣邊的血跡,着急萬分,“你不是說九幽魔宮的人會來幫他嗎?怎麼還沒到?”說着,她猛然又想起一事,大驚:“九幽救他,一定也想逼他交出魔劍,怎麼辦?”
亡月笑道:“不怎麼辦,你就快帶他逃。”
重紫想來想去也實在沒辦法,只好轉臉繼續觀望陣內形勢,幸虧所有人都在全力對付楚不復,倒也沒空留意這邊。
“萬劫,今番你還想逃?”聲音透着徹骨的恨,當年魔劍被盜,三千護劍弟子枉死,這些人想必就是找他尋仇的。
楚不復帶着宮可然避開一道劍氣,淡淡道:“找死。”
說話間,他舉起左掌,掌心立即冒出一道黑色輕煙,迅速散開,眨眼間化作數柄黑劍,朝那說話之人釘去。
一般來說,這種情形大多有虛實之分,以劍影迷惑對方,只有一柄纔是真的,可是眼下他隨手放出來的劍,竟無一柄是虛的!正面交鋒,親眼見他以魔氣化劍,衆人這才知道他法力高到什麼程度,都變色,暗道慶幸,怪不得洛音凡每次都親自插手,不令他們私下尋仇,此刻若非有洛音凡親自設的仙陣,哪裡困得住他,必定死傷慘重。
亡月完全是置身事外的語氣:“萬劫君,很好。”
重紫雖然不懂,可是大略也猜得到,楚不復這招用得很妙,一般人遇上這種可怕的攻擊,都會下意識躲避,只要那人讓開,陣法便會缺角告破。
果然,那人慘白着臉似要移動身形。
旁邊人大喝:“不可!忘記尊者囑咐了麼!”
那人聞言猛地回神,真的咬緊牙不動了。
數柄黑劍眼看就要將他刺幾個窟窿,哪知就在此時,上方那乾坤環忽然金光暴漲,投下一個巨大光圈,黑劍就像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全都被彈了回去。
那人見狀鬆了口氣,大笑:“果然尊者說的不錯,落入此陣,你便休想走脫,還不束手就擒!”
衆人合力驅動劍陣,攻勢越來越緊,密集的劍氣朝中間兩人斬去。
“尊者吩咐不得傷了宮仙子……”
“管不了那麼多,都上,將來我去領罪!”
這些人一心報仇,毫不容情,楚不復既要護着宮可然,自身又受重傷,情況十分不妙,一道劍氣朝宮可然斬下,他當即擡手替她擋,臂上立時又多了道血痕。宮可然面色煞白,只管躲在他背後,哪裡還有膽量出手!
重紫再也忍不住,牙一咬:“我去救他!”
亡月拉住她:“你看。”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悶哼,再看時,東南方一人已經連同寶劍自空中跌落下來.
八十一人突然少了個,完美的劍陣出現破綻,衆人大驚,看清來人更是駭然:“陰水仙!”
有人立即罵道:“無恥賤婦,敗壞倫常,害了雪仙尊不說,如今叛投魔界,丟盡天山的臉!”
陰水仙並不生氣,陰惻惻道:“我就是要丟天山的臉,與你何干。”她擡起纖纖右手,一柄長劍憑空而現,劍上掛着天山嫡傳弟子標誌的三色劍穗,同時左手凌空結印,朝那人當頭斬下:“我還要用天山的劍法殺你,那又如何。”
那人躲避不及,幸虧旁邊另一人眼明手快替他擋下,大罵:“好毒!雪仙尊真是瞎了眼,收了你這麼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陰水仙冷笑:“可惜他死了,沒機會後悔。”
劍陣既破,己方優勢盡去,面前一個是魔尊,另一個是九幽魔宮心狠手辣出了名的護法,衆人心知再動手必定吃虧,而且也不知道九幽魔宮到底來了多少人,不敢繼續耽擱,匆匆帶了受傷的同伴遁走。
陰水仙沒有追,畢竟她的目的是救楚不復,加上洛音凡等人都在山上,闖過去是沒有好處的。
“陰前輩!”重紫朝她招手。
陰水仙只朝這邊看了一眼,轉身隱沒在黑暗中。
九幽魔宮真的派了陰水仙來解圍,想不到事情出奇的順利,重紫朝前跑了幾步,這纔想起該感謝一個人,連忙回身看,不知何時,亡月已不見,知道他必是躲起來不願意見別人,她也就釋然了。
楚不復不動聲色拭去脣邊血跡,微笑:“怎的不聽話,跑來做什麼。”
重紫看得來氣,側過臉不答應。
楚不復搖頭,含笑拉起她,帶宮可然一同乘風遁走.
雲層格外厚,格外黑,月光怎麼也穿不透,左右上下堆疊,如參差的岩石,三人在縫隙間飛行,迎面不時有直撞過來的雲巖,當然倒不用怕被撞破腦袋,直接從中間穿過去就是了。
身旁楚不復的長髮偶爾拂過手臂,重紫癡癡地望着前方,視線被一重又一重的雲屏遮住,想要找條出路,卻看不見。
不知不覺遁出百里之外,宮可然忽然開口:“你要帶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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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不復輕輕咳嗽幾聲,沒有回答。
重紫見氣氛有點僵,無奈圓場:“宮仙子還是先跟我們回去吧,萬一他們又追上來……”
“沒有他,他們根本不會找上我。”
“不管怎樣,大叔都救了你。”
“我並沒讓他來救。”
重紫聽不下去:“大叔爲了救你受傷,你怎麼這樣無情!”
宮可然輕哼:“我喜歡的是當年的楚師兄,不是現在這個人,好好的把自己弄得仙不仙魔不魔,還要帶累別人!”
重紫氣道“你……大叔爲了救你,差點沒命!”
宮可然冷冷道:“你是誰,我們的事輪得到你來管?”
重紫噎住。
宮可然冷笑:“罵我沒良心?八年來,我連立足之地也沒有,整天像野狗一樣藏來躲去,你知道那是什麼日子,你又幾時過過那樣的日子!我討厭他,有什麼錯!”
“大叔有苦衷。”
“我沒有苦衷?父親也在那場變故里喪命,我多次問起,他都不肯透露半個字,這也罷了,既然他已入魔,我認了便是,誰知他偏要住在那種鬼地方……”她轉向楚不復,“我承認,是我當初先纏着你,可你現在害得我已經夠了!如今我只想清清淨淨找個地方修行,你就不能放過我?”
楚不復沉默片刻,道:“放心,很快他們就不會再追殺你。”
宮可然道:“除非你死了,他們怎麼可能放過我!”
楚不復沒有計較,只是疲憊地揮手:“今後好自爲之,多保重。”
聽出話中含義,宮可然看看重紫,嘲諷:“現在身邊有別人,就可以不必管我了麼。”
重紫怒:“你怎麼胡說!”
“你算什麼東西!”宮可然亦有怒色,揚手,“我們的事,幾時輪到你說話?”
楚不復抓住她的手,皺眉:“別胡鬧。”
宮可然恨恨地甩開他,看着重紫半晌,忽然又冷笑:“尊者還在找你,你難道真想跟他住在那種地方,過那種日子?”
說完,她轉身離去,消失在雲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