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衡聽了那聲音,雖然是面無表情,無所反應,可是內心卻狠狠地哆嗦一下,這曹桂香還真是陰魂不散了。
“阿衡,我家夫人叫你,你怎麼不知聲?你沒聽見麼?”楊嬌蘭見曹桂香朝着裡面喊了兩嗓子,阿衡沒反應,便急忙的踮着腳尖兒的,一邊朝着籬笆牆裡張望,一邊喊道。
楊嬌蘭那小囂張的模樣,還真有點狗仗人勢的德性。
正巧這會兒巧姑拎着菜籃子從自家往外走,她聽了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便止了腳步,停在了自家門內的豆角架下。
言衡眼神略帶空洞的看了看柵欄門的方向,便站起身來。
曹桂香和楊嬌蘭,見阿衡站起身來,這一主一僕的目光中,不約而同的升騰起四道迷離神光,簡直就是神魂顛倒,口水掛在嘴角,竟然還勾着自以爲很迷人的微笑。
言衡面無表情的走到了柵欄門口,連看都沒看曹桂香站在哪裡,只是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低頭,表示迎接,“高夫人找我有什麼事麼?你家的花池壞了還是屋頂漏了?”
“我——”
“不過,我這幾天身子不爽,所以,去不成了。”言衡眼神飄着一層冷淡的迷茫,就好像跟空氣說話一樣。
曹桂香聽了言衡的這句話,原本略帶興奮的臉上,突然就變得有些擔憂起來,而站在曹桂香身邊的楊嬌蘭,那看上去簡直就更是心急如焚了。
只是,在主子面前,楊嬌蘭也不敢怎麼造次,即便是焦急如火,也只能是一邊用眼神掃主子的反應,一邊手裡緊緊的捏搓着小手絹兒。
“病了?”曹桂香說完這句話,便朝着四周掃了一圈,見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便扁了扁嘴巴,帶着自以爲妖嬈的笑意,“阿衡啊,待會兒農人們都要從田間地頭的回來了,我總不能被那麼多人瞧見,所以呢,我會讓嬌蘭幫襯你,你頭疼腦熱哪裡不舒服,就跟嬌蘭說,讓她去郎中那裡給你抓藥。”
言衡垂下了長而濃密的睫毛,不置可否。
“得了,我時間也緊張,身份也特殊,就不再你這裡多留了,不過我告訴你,我對你的好,你最好是心裡有數。”曹桂香說完這些,便用手絹裝模作樣的沾了沾鬢角,扭扭噠噠着早已臃腫的老腰,朝着高家宅子走去。
而楊嬌蘭則趁着主子轉身的功夫,朝着阿衡笑了笑,她的笑是她發自內心的,在她看來定然是完美歡愉的。
言衡似乎並沒有看到曹桂香盯着他的時候,那滿嘴都按捺不住的盪漾味兒,言衡也沒有看到楊嬌蘭對他頻頻拋媚眼的時候,那滿身上連衣服都遮掩不住的思春氣兒。
言衡有些恍惚的轉過身子,又回到了小院的木椅上,繼續的坐着,盯着天空,任憑腦子像是一潭死水。
巧姑躲在自己的豆角架下,蹲了一會兒,聽到外面沒動靜了,這才輕輕地拍了拍蹭在衣服上的灰塵,拎着籃子出了門,她一邊走一邊琢磨,這幾天還真是沒見到阿衡媳婦兒,再想着阿衡今天在院子裡的表現,難道是小兩口吵架了?
巧姑一邊往自己家的地裡走,一邊琢磨着這件事。
“哎呦,嫂子,您這走路都盯着路面,是不是生怕地上有銀子,被您給一腳踩了沒撿起來,錯過了?”一道高亢的細聲細氣兒,襲進了巧姑的耳朵裡。
巧姑擡頭,笑着說道,“青蓮妹子,這是去哪裡啊?今兒捯飭的真漂亮。”
陳青蓮聽聞,一邊美滋滋的笑着一邊用右手託了託她耳邊的髮髻,說道,“約了個人,辦點事,去清溪鎮。”
巧姑見狀,雖然是滿臉笑意,卻又不懷好意,一雙別有深意的眼睛盯着陳青蓮的眼,低聲問道,“約了男人?”
陳青蓮頓時就瞪大了雙眼,那柳葉細眉也挑了一下,雖然她明明很生氣,但是卻馬上保持着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回答道,“嫂子,您說着話就有點酸了,我這就算是找漢子,那也是人之常情,要是跟人處的好,那就嫁了,您就——”
陳青蓮說着這番話的時候,故意的往前請了一子,嘴角勾着陰笑的說道,“嫂子,我都出門多年,您這跟守活寡有什麼區別?即便是這樣,您都不能放飛自己,在家忍受煎熬,我真是同情您,您這一宿一宿的是怎麼熬過來的?”
巧姑聽了陳青蓮的這番話,那臉色氣的跟肝一個顏色了,嘴脣都開始哆嗦了,“你——你不要臉。”
“要不要臉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嫂子啊,我有句話啊還得跟您說,做人要寬容,別總是跟誰都斤斤計較的,何苦呢?”陳青蓮說完,便揚了揚高傲的下巴,勾着小嘴兒,扭着小腰身兒,朝着清溪鎮走去了。
巧姑站在路邊上,扭過身子,惡狠狠地盯着陳青蓮那晃盪的腰肢,狠狠啐了一口在地上,“小浪貨,別得意,有你哭的時候。”
巧姑一路都是走的憋氣,到了自家地頭,氣呼呼的坐在地頭好一會兒,她盯着地裡的麥苗,看着那清風拂過之後的綠色麥浪,心裡稍稍的舒服了一會兒,現如今,麥苗都長到了小腿肚子高了,可是孩子他爹,怎麼就一點消息都沒有呢,這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
巧姑的臉上那種死寂的氣息,有着一種腐爛的味道,她的雙眼的神情,已經從當初的期待,變得迷茫,變得現如今的死寂。
每當深夜的時候,她一個人在翻來覆去的想着從前過往,想着當時孩子爹說是爲了賺些錢,而背井離鄉的場景,她空洞的眼神又慢慢的有了一絲溫情,雙眼裡也升騰起了一層水霧。
兩行濁淚,啪嗒啪嗒的打在地上,不大的功夫,就打一大片。
風大了,起了沙土,入了巧姑的眼,她急忙的緩過神兒,着自己的雙眼,手指觸及到,眼角的魚尾紋又增加了,是啊,多麼美好的容顏,終究是抵不住歲月的銷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