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海的那一天陰雨綿綿,方品下了飛機就到一旁開始打電話,沈唯瀾的任務則是看管行李。機場里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或是離去或是歸來。她從落地窗看向外邊,黑沉沉的天空陰雲密佈,像行人呆板沒有表情的臉。
等方品打完電話,兩人坐上出租一路飛奔到酒店。
下了車,早有行李員幫他們拿了行李。方品走快一步去前臺辦理手續,沈唯瀾跟在他身後東張西望很是興奮。
正等着,一羣人呼呼喝喝地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段頎長的年輕男子被包圍在中間,神情慵懶姿態優雅,偶爾偏頭與旁人耳語一二,側臉輪廓弧度優美。他似乎注意到沈唯瀾的視線,衝她彎脣微微一笑。
沈唯瀾立刻羞紅了臉,眼神閃閃躲躲乾脆側目盯着方品瘦削的脊背。
方品登記完畢,轉過身一眼就看見滿臉通紅眉目含情疑似發春的沈唯瀾,一眯眼眸,視線緩緩在大堂掃視一遍,立刻定格於被包圍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也看見了方品,有些訝異地挑挑眉,而後與身邊的助理低聲說了幾句,便邁開步伐朝這邊走來。
“咦?品品,你也在上海?”年輕男子笑得眉眼彎彎,雙手插袋,率先開口。
沈唯瀾早已鎮定了心神,在一旁仔細觀察二人神色,並且聽覺很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男人竟然很親暱地叫方品——品品?
方品微微一笑,伸出手:“謝長安,真巧。”
謝長安伸手和方品握在一起,偏過頭看了眼沈唯瀾,抿抿脣,問:“這位漂亮的小姐,想必是你的女朋友吧?”
方品放開手,微微一笑,“她是我的助理。”又側目望向她,漆黑的眼裡笑意繾綣,“瀾瀾,這位是我念書時的好朋友,謝長安。”
沈唯瀾一時搞不明白方品爲什麼要如此言行不一,再看看所謂好友謝長安的表情,自然是一臉曖昧。她立刻會意,扯出一張笑臉來,道:“你好,我叫沈唯瀾,是方經理的助理。”
謝長安眼眸深邃,朝她攤開手掌,說:“很榮幸認識你,沈小姐。”
沈唯瀾覺得莫名其妙,下意識地伸手過去,卻被他輕輕握住。他緩緩低頭,眼看着柔軟的脣即將覆上她的手背,忽然沈唯瀾肩頭一下刺痛,手不由自主往回一縮,手背便狠狠打上謝長安的下巴,發出很清脆的一聲啪響。
方品攬着她眸色冷淡,望着謝長安道:“我們先上去休息了,改天我再找你敘舊。”
沈唯瀾一臉內疚地衝謝長安連連道歉,謝長安淡笑着摸了摸微紅的下巴,眸底若有所思,卻是對她很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方品沒有再給兩人交流的機會,半挾着沈唯瀾走向電梯。
沈唯瀾扭着身子從方品手下掙脫出來,偷偷看了眼表情嚴肅的方品,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噯,方品,他是你很要好的朋友?”
方品睨了她一眼,“不是。”
沈唯瀾開始琢磨這兩個字的可靠性,可惜方品的神情實在太過於正經嚴肅,害得她差點看成鬥雞眼都沒能看出些什麼門道。
行李員幫她放了行李就走了,沈唯瀾很興奮地在房間裡打轉,忽然想起兩人的房間是緊挨着的,立馬很孩子氣地跳上沙發敲了敲連着方品那間的牆,雖然她知道這家有很多星的酒店隔音效果肯定很好。
獨自興奮了一會,坐下剛剛掏出手機,喬杉的信息就適時而至:“瀾瀾,發現經理身邊有什麼可疑人物沒?我們一致認爲那個X會藉此機會出現和經理約會,你可要好好看着,泰華的門面人物可不能給其他人搶走了。”
沈唯瀾遲疑了一會,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謝長寧的出現告訴喬杉,想了想,還是決定三緘其口爲妙,於是回道:“沒有發現,我會隨時注意並且向黨組織彙報。”
喬杉回得很快:“這纔是熱愛祖國熱愛黨的好同志!”
沈唯瀾沒有再回,對於自己的欺騙行徑還是有點羞愧,於是拿着手機默默唸叨了兩句,並且對着空氣保證一定給喬杉帶回去雙倍大禮纔算作罷。
時間過得很快,她稍稍睡了一會,醒來已經傍晚六點二十。想起七點還約了客戶吃飯,她只得惺忪着眼摸到浴室洗漱完畢,打開門打算去找方品。
她剛剛打開房門,卻聽見方品的聲音在不遠處幽幽響起:“謝長安你最好立刻給我放開。”
八卦誠然是女人的天性,沈唯瀾立刻精神一個抖擻,小心翼翼地把門開了一條縫,從門縫往外邊張望。
方品對面房間的房門大開,而方品此刻被謝長安固定在牆壁與他之間。謝長安一手禁錮着方品的腰,一手輕撫着他的下巴。而方品一手彎曲,手肘頂着謝長安的胸膛,一手僵硬垂落一旁。
沈唯瀾猛地倒吸了口冷氣,伸手搗住嘴。
“你怎麼不來找我?”謝長安背對着沈唯瀾,因而沈唯瀾並未能看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出他聲音之中依稀有幾分寂寞。
方品神色淡淡,啪地把他的手打落,道:“謝長安,我建議你去看看精神科。”
謝長安鍥而不捨地把手貼上方品的臉,語氣萬般憐惜,“品品,是不是上回我弄疼你了,所以你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
沈唯瀾猛地拿另一隻手搗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她轉念又是一想,偷偷從嘴巴上挪下一隻手,往口袋裡拿出手機,迅速地給兩人拍了一張照片之後趕緊縮回房間,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
她背靠着房門吁吁喘氣,腦子裡一陣一陣犯暈。
這究竟是個什麼狀況?方品到底是老闆娘的小白臉,還是謝長寧的老相好?亦或,他既是老闆娘的小白臉,又是謝長寧的老相好?沈唯瀾使勁甩甩腦袋,忽然聯想到X,謝……xie……莫非謝長寧就是神秘X MAN?!
她正胡思亂想着,忽然有人敲了敲房門。
沈唯瀾深吸了口氣,平復一番,打開房門,一開口仍是結巴了,“啊……方,方,方品,到,到時間了?”
方品皺眉看她,“怎麼講話結結巴巴的,哪裡不舒服?”
沈唯瀾大腦活動變得十分緩慢,過了十秒鐘纔回答:“沒有,我只是看見你,嗯,有點驚訝。對,驚訝。”
方品眉頭皺得更緊了,伸手貼上她的額頭,“發燒了?怎麼盡說胡話?如果真的不舒服,待會的飯局你還是別去了。”
“那怎麼行!”沈唯瀾這時倒反應迅速,“我身爲你的助理當然要盡忠職守,怎麼可以臨陣脫逃!”
方品笑了笑,“行了,奇奇怪怪的,那就走吧。”
沈唯瀾嘿嘿一笑,關上房門緊走幾步跟上方品的步伐。
其實擺飯局的酒樓也不太遠,穿過兩條馬路就可以看見霓虹燈裝飾的牌子在頭頂閃閃發亮。方品和沈唯瀾並肩而走,這個並肩真的是實足的並肩。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方品總貼着沈唯瀾,走路擺手時幾乎可以摩擦到對方的皮膚。
沈唯瀾覺得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地往旁邊挪一挪,而方品又立刻若無其事地往她那邊靠一靠。
好在酒樓很快就到了,沈唯瀾幾步走了進去,迎賓小姐很有禮貌地上前問她要去哪個包廂,她驀地一滯,悻悻回頭看向悠哉遊哉的方品。
包廂裡還空無一人,方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捧了一杯清茗慢慢啜飲。沈唯瀾特地和他隔了個座位坐下,喝了口茶擡眼去看方品,沒想到方品也恰好擡眼望過來,頓時四目相對。包廂裡邊燈火輝煌,襯得方品一雙眼漆黑閃亮,波光流轉間似有意蘊暗含。
沈唯瀾愣了愣,一口茶水喝下,竟沒能品出些味道來。
今天的客戶是陳氏老總,據說陳氏是緊跟世界前一百強之後的第一百零一強,以一名劣勢無緣前一百,並且看來這一名劣勢恰是體現在時間觀上,遲到地並不止一時三刻,一直到將近八點才姍姍而來。
對方公司派來三人,席上方品和對方不停談笑,從當今股市談到當今政事,又從當今政事談到當今市場格局。
而沈唯瀾到底還是個新手,偶爾穿插兩句,只是略顯侷促並未能放開。
談妥生意之後,對方開始向方品頻頻灌酒。沈唯瀾本想站起來替他擋幾杯,卻被他暗中阻止。眼見着方品臉色越發通紅,眉間緊蹙,時不時按揉太陽穴狀似十分疲憊,她再也坐不住,咳了一聲,拍案而起。
“今天方經理喝得夠多了,我來敬大家一杯!”沈唯瀾往杯裡倒滿白酒,滿臉豪爽。
方品皺眉,伸手按住她,朝對方三人抱歉一笑,“沈助理大學還沒畢業,根本不會喝酒,萬一醉了撒酒瘋,不是掃大家的興麼。”
對方三人一陣鬨笑,連連稱讚方品實在是憐香惜玉。
其中一人端着酒杯站起來,衝沈唯瀾笑了笑,說:“方經理這麼維護沈助理,我們當然也不好過於爲難沈助理。這樣吧,如果沈助理和我喝了這一杯,那咱們今天這飯就吃到這兒爲止了,怎麼樣?”
沈唯瀾眼睛一亮,“真的?”
那人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那當然,咱們還會騙一個小姑娘不成?!”
“好!”他話音才落,沈唯瀾就一聲答應,咬了咬牙一口氣把一杯白酒通通喝了下去。方品嚇得立刻伸手阻攔,但卻晚了一步。
對方三人面面相覷,站起來那人衝方品眨眨眼,道:“方經理,你看看,有這麼個美女幫着你,咱們可是羨慕死了!今天就到這爲止吧,祝咱們合作愉快!”說完,他也一口氣幹了一杯。
方品連連苦笑,一邊留意着癱倒在桌上的沈唯瀾,一邊也喝了一杯。
沈唯瀾恍恍惚惚間覺得自己飄上了雲端,正在從一朵雲飄到另一朵雲的時候,忽然一隻巨鳥憑空出現,啼叫一聲之後伸出兩個爪子把她拽了起來。她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嚇得直冒冷汗。那巨鳥驀地垂眸凌厲地看了她一眼,爪子一鬆,她便從半空中直墜而下。
“啊——”
方品一臉無語地看着閉着眼睛醉得不省人事,卻仍是不安分的沈唯瀾,伸手拍了拍她的臉,問:“叫什麼,是不是很難受?”
沈唯瀾迷迷茫茫地睜開眼,看見脣紅齒白的方品,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臉往外拽,“小哥哥?你進化了?”
方品被扯得五官挪位,卻騰不出手去解救自己的臉,只得含糊道:“瀾瀾,放手。乖,小哥哥很疼,你又想欺負小哥哥了是不是?”
沈唯瀾一個哆嗦,連忙收回手捏着自己耳垂,雖醉眼迷離,卻仍帶驚恐道:“老媽子,我沒有欺負小哥哥!”
方品吃力地把她一路拖回酒店,看着沈唯瀾自編自演喃喃自語不由噗哧一笑。沈唯瀾則將腦袋靠在他的胸膛,方品臉微微一紅,卻沒有把她推開,只柔聲問:“瀾瀾在聞什麼呢?”
沈唯瀾皺着眉想了想,雙眼迷離地將他一望,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方品,你丫的就是一個總受!”
方品臉色一黑,狂風暴雨驟然聚集在他臉上。
沈唯瀾卻絲毫不覺,一把推開方品打開的房門,一步一磕搖搖晃晃地摸索到牀邊,緊接着愜意地長嘆一聲,在牀上一倒不起。
方品緩緩走過去,在牀邊坐下,低低嘆息:“瀾瀾,你什麼時候纔會長大,才能不像個孩子。”
沈唯瀾呢喃一聲,方品眼神一軟,忍不住彎了彎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