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一直在前面專心致志的開車,不曾注意到後邊的變故,否則只怕一失神,把車開溝裡去。因爲我話音剛落,王胖子就好像陡然間被抽去了所有的血液,臉色就白的跟紙一樣,肥肉不住顫抖着,嘴脣也哆嗦着,顯然被我擊中要害。
要知道我們從h市往山西,是一路向北,到了隰縣還要坐公共汽車再往北走幾十里路纔到馮四他們這個村,而北鄉尤在這村子以北,王胖子怎麼可能坐同一趟車把三天前死在北鄉的新娘子運來?打從見了王胖子我就覺得有點不對頭,只不過一直沒想到關鍵所在,方纔給風一吹,腦子也清醒了。
卻見馮四大力一拍大腿,朝王胖子喊:“對啊,快說啊,怎麼回事?”
我也不說話,就那麼冷冷的盯着他。
半晌,他翻了翻跟死魚一樣的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實在對不住二位大哥,啊不,二位大師,你們聽我解釋。”
“說吧。”馮四赫然拿出一派正義凜然的風範來。
他期期艾艾的半天,終於開口道:“這個,你昨晚看到的新娘子是我從寧水縣帶上車的。”
“寧水?”馮四一呆:“那是隰縣前一站啊?”
“那你爲什麼說是北鄉的?”我問道。
“大師,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結陰婚的是北鄉的。”
“靠,說什麼啊,被你搞暈了。”我暈了。
“我說結陰婚的是北鄉的,但昨晚轎子裡的新娘子是我從寧水帶上車的。”
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會說人話不?”媽的我已經給顛得很暈了,居然他還跟我說這麼不着邊際的話。
他苦着臉:“我說的實話啊。”
馮四忽然道:“你是說轎子裡坐的那個,不是北鄉的那個死人?”
我渾身一震,一鬆手,王胖子如獲大赦,忙不迭的道:“就是這個意思。”
一場冥婚,搞出兩個新娘子來?
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搞什麼飛機?
王胖子苦着臉道:“大師您也知道,這個天氣根本沒法保存屍體的嘛,運到咱村早就不成樣子了,那味就別說了,光是樣子就不好放到花轎裡。”
我大約隱隱把握到他的意思了。
只聽他嘆了口氣接道:“幹咱這行,又不能作廣告,憑的就是口口相傳,咱得靠信譽吃飯不是。”這幾句話說的倒是沒錯,這跟我的處境也差不多,幹這種行業的,不管怎麼說,總是見不得光的,生意也就越難做了,靠的其實多半是老主顧介紹的。
卻聽王胖子長吸一口氣,道:“人家娃兒好容易結回婚,總得風風光光的吧,所以啊,我就……”
“你就找了個人化妝坐進轎子?!”我脫口大叫。
“是啊,屍體在後邊擡着的棺材裡呢,轎子就是作作樣子,吹鼓手擡轎子的又都是我僱的,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等到了地方,再把棺材裡的屍體放進轎子跟新郎合葬,誰也不吃虧。”
我恍然大悟,想來他們不是一撥走的,他一邊叫人送棺材到這邊,自己又去寧水找個肯作替身的女人,想來是這活沒什麼人肯幹,所以在北鄉找不到吧。這個關節一通,倒是解決了很多問題。難怪馮四昨晚會看見那個女的詐屍了,那本來就是個活人啊。
我道:“難怪你方纔聽到我說詐屍一點都不害怕,你知道那本來就是活人啊。”
“我這也是沒辦法,要是死了多少年的也就罷了,既是新死的,誰也不想自己家孩子娶的爛了一半的新娘子吧。”王胖子赧然一笑,一指前面開車的鳳兒:“就不要告訴趙家人了吧?”
我也笑了,點點頭,他這一手瞞天過海,固然是怕老趙家看了新娘子的樣子不答應,另方面倒也算是做了點頗有人情之事,忽然之間覺得對他倒也沒有那麼大的惡感了。這也是無傷大雅之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嚼舌頭呢。
說話之間,車已經停了。鳳兒跳下拖拉機,往前方指着:“就是那邊了。”
我從拖拉機的大斗上跳下了,只覺得腳一軟,差點沒摔哪,趕緊扶住馮四,他此刻知道昨晚所見並非詐屍,膽子也打了不少。
我向風兒問了他哥的生辰八字,然後囑咐鳳兒留在拖拉機旁,一拉王胖子,王胖子頗爲不情願,卻拗不過我,我們根據鳳兒的指點往墳地裡走去。鳳兒因爲我的警告,不敢進入墳地,只得坐在拖拉機上等着。馮四躊躇了半天,忽然大踏步的跟上來,一把拉我的胳膊:“兄弟,你一聲四哥不是白叫的,這是我們家的事,我得陪你去。”
鳳兒在後邊罵道:“呸,誰說是你們家的事了?”雖說話是這麼說,可那口氣卻透着股子幸福勁,馮四傻兮兮的一笑,也不回答。
王胖子見狀笑嘻嘻的說:“那您二位去吧。”說完就想溜。
哼,想的美,你拿了兩萬塊,憑啥要老子給你擦**啊,我一把拉住他笑道:“生意還沒作完呢,王老闆別急着走啊。”他看看沒辦法,苦着臉硬着頭皮跟我們往墳地走去。
我一邊走,一邊琢磨着,心下其實頗有些忐忑,因爲詐屍的事情雖然搞清楚了,不過趙家幾個男丁都沒回來卻也是事實,誰知道這墳地裡邊還有什麼變故呢?
走了不一會,前邊是一處林子,按照鳳兒說的,穿過林子就是墳地了。沒啥好說的,進去吧。這是一處荒林,長得十分陰霾茂密,裡邊亂草叢生,我們走了不一會,就現前邊有人行走過的痕跡,痕跡十分明顯,估計就是送親的那幾位經過的路吧。我們循着痕跡一路走,大概走了十來分鐘,就穿過了林子,剛一出樹林,就覺得一陣涼風吹來,不由得激靈靈打個冷戰,覺得有點不對頭,擡頭一看,乖乖,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了,陰沉沉的罩在頭上,說不出的詭異。
我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才下午1點多啊,怎麼就這麼黑了?我嘟囔一句,卻猛地現,手機一點信號也沒有。
乖乖,有點邪門啊。
我舉目觀瞧,入眼是一片開闊的荒地,林林總總的立着不少墳塋,而且一望也望不到頭,哪個纔是鳳兒她哥的呢?我方纔問過鳳兒,她也說不清楚,她也只是知道這墳地的的所在而已,下葬時候家裡人沒讓她來。我本以爲就算找不到人,那些花轎啊棺材啊總得在吧,憑藉那個很容易就能找到墓**了,結果是什麼痕跡都沒有,那一擡轎子和趙家的男丁就像憑空消失一般,毫不見痕跡。
此刻,天越的黑了,呼嘯的風聲吹起,盛夏之中竟讓人分外覺出一股寒意。我覺得有點糝得慌,再看王胖子,早嚇得臉色白,不知道咋辦纔好了。
馮四驀地一拉我胳膊:“老七,你看。”
我用力看去,只見一片灰茫茫之中,一個紅色的物件在緩緩移動,起伏不定。天實在太黑了,看不清是什麼。我心下駭然,習慣性的探手往背後摸去,這纔想起來這次出門,竟沒有帶上百鬼。也不怪我,本來是想拋開一切好好來農村玩幾天的,誰想到剛一到這,就遇上這個了。
這當口,那紅色物件晃晃悠悠的,竟然是朝我們這個方向來的。不一會已到跟前,我狀着膽子往前湊了湊一看,竟然是個人!
一個女人!
穿的是新娘子的喜服!
這人穿着新娘子的喜服,在地上似爬非爬的前行,天色十分,方纔竟沒瞧見。可此刻瞧清楚了之後,那份駭然,更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這時旁邊身影一晃,王胖子也過來了,竟然比我膽子還大,上去扶住地上的人,大聲問:“香翠,你這是怎麼了?”
我聞言心下稍安,這女的就是扮作新娘子坐在轎子裡的人了,她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啊,怎麼還會流連在此,而且還是這副德性?
王胖子連問幾聲不見答應,不免有些焦急,一力從地上把那叫香翠的女子拉了起來,這一拉不要緊,一陣風吹散她的長,只見她濃妝豔抹的臉上,原本明眸善睞之處,此刻竟然是兩個黑窟窿,鮮血順着面頰流下,和着脂粉,說不出的驚悚。
她恍若未覺,一臉茫然,口中兀自道:“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
半空中,喀喇一個炸雷,大雨傾盆而下。
王胖子嗷的一嗓子,把香翠往地下一扔,撒腿就跑。
四下茫茫,大雨傾盆,根本避無可避,他慌亂之間又如何找得到出路,像個沒頭蒼蠅樣的四下亂撞。這時雨越來越大,天地如墨染一般,我看着他肥胖的身影在大雨中跌跌撞撞,心下駭然,強自定了定神,心想這女的說不是我乾的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鳳兒他哥的魂靈作祟?怪他們用這瞞天過海之計騙他?不應該啊,照鳳兒的說法,他哥哥死於礦難,屍骨支離,收回來的也不過是一些零散而已,況且早已入土月餘,這種情況下生氣斷絕,魂靈消散,是斷然沒有在作祟的道理的啊。還有,新娘子既然在這出現,那麼那些送親的人呢?他們在哪?
罷了,不管那麼多了,先找到鳳兒她哥的墳地吧。註冊陰陽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