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小慧住進甘泉孫公館，孫瑞卿意識到孫天起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孫瑞卿的獨生兒子在奉天戰役中喪生，他將大部分寄託放在孫天起身上，如果他不和孫蠻成親那他始終是外人。他手握重權，孫瑞卿提防他造反，在孫氏軍閥轄區內四處調遣他，使兵無常將，將無常兵。孫瑞卿用他教養軍隊，激發軍隊活力後又調走他，如此一來既物盡其用又能制衡他，孫瑞卿也沒閒着，打着好色幌子四處蒐羅好生養的適齡女子，實質是在借腹生子。
除此之外，孫瑞卿常密令孫天起帶幾十名轄區內的士兵到指定地點，然後士兵莫名其妙消失。
孫天起清晰孫瑞卿的計算，明面上一切聽從安排，調遣期間他在各個轄區內培養親信，現在只缺一個再次回到孫瑞卿身邊的時機。一直都是他在籌辦有關消失士兵的事務，孫瑞卿用不了外人，張蓮生插手山宵洞，孫瑞卿一定會再派他去處理。他原本是引張蓮生入局，豈料莫月卻和白澤幾人一同出發，他便爲張蓮生提供行蹤。
甘泉孫公館的客堂可遠遙吾眉山，只見山腰火光熠熠正如一朵紅色玫瑰插在叢山峻嶺間。孫天起收回視線到牆上的油畫，懷抱着貓咪小月，漫步在客堂，走走停停，閉上眼感受與莫月相遇的美妙。初出茅廬時的她直白率真，對每個人都很坦誠，如果沒有小慧隔在他們之間，或者先遇見她結局是否有所不同？
他閉着眼問道：“大帥來電話了嗎？”
站在一旁的下人道：“沒有。”
他的眼神投向山腰，寬慰自己道：“張蓮生已到。”
下人問：“您在這個節骨眼又出現在甘泉，大帥起疑怎麼辦？”
他淡漠道：“隨愛而至，他會信。”
‘叮叮叮’電話鈴響，孫天起擡了擡眸，正如他所料孫瑞卿臨危授命，委任他統率甘泉駐軍封鎖山宵洞，然而他不再有笑意，通體透着肅殺的寒冷。孫天起又披上那件灰藍的戎裝，雙眸靜若冰潭，毫無漣漪。孫天起架輕熟路，直搗山宵洞，殲滅山洞的守衛，一路攻入巖洞。
洞內殺伐剛結束，張蓮生的士兵傷了元氣，癱坐在原地休息。副官急到崖邊通報：“司令，孫天起帶兵攻來了，數量可不少啊！”
張蓮生雙目猛地一睜，幡然醒悟，遭道了。“來山宵洞的消息是不是孫天起透露的？”
李惜朝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他引來的，阿月瞞着我出來就是懷疑我，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礦洞，李真的失蹤都不是我做的，我只見過矩陣的圖紙，才記得操作。”
李惜朝順藤摸瓜：“是你的父親對嗎？你剛剛說的他指的是你的父親？也是莫月的父親？”
張蓮生立馬站起來：“有命出去再告訴你。”他奪過副官手中的行李箱扔下懸崖，深惡痛絕道：“哥哥，一定給你報仇。”
張蓮生號令軍隊，妄圖同孫天起決一死戰，從入口出巖洞。
巖洞入口窄小，後有猛獸前有追兵，若山宵洞和礦洞案是同一人所爲，往後退還有希望，往前走死路一條。聽行軍的聲音對方至少一千，張蓮生僅剩寥寥幾十個人，剛剛纔過了一場硬仗，體力耗掉大半，李惜朝主張向右方巖洞深處退去。雙方正爭論不休，孫天起的部隊趕到白骨灘，灰藍軍服的部隊佔領巖洞的角角落落，擡着槍支對準他們。
張蓮生的士兵亦不甘示弱，舉起步槍作頑強對抗。
孫天起站到陣前左顧右看，他們各個面色神傷，眼眸噙着淚。
“她呢？”
張蓮生眼中燃起騰騰殺氣，銳如利劍：“被你害死了。”
孫天起微微一怔：“你誆我？”
李惜朝順手拿過陳塘手中的人骨，悄悄遞給張蓮生。張蓮生悟到他的主意，孫天起利用莫月，何不將計就計。張蓮生刻意把人骨藏在身後吸引孫天起的注意，孫天起的眼神隨之而動：“你背後有什麼？”
張蓮生沉默不語，深惡痛絕地瞪着他，以月光手鐲爲證，高舉人骨道：“看到沒有！你說你該不該死！潛伏在她身邊一年多，只爲了對付我。這就是你要的愛情，好不輕賤！”
孫天起不再平靜，忌憚地往後縮了一步。他再次端詳他們每個人的神情，是早有的悲傷，的確不像臨場作的把戲。他睜圓了眼眶，不敢相信。張蓮生把人骨放在地上，手持大刀，狂劈不止：“我死，都不要你得到阿月的一丁半點兒。”
孫天起看着人骨被砍成骨頭渣，高呼：“停手！”他衝上前，攔住張蓮生。電光火石間，張蓮生棄了大刀，將自己牢牢鎖死在孫天起身上，亮出手鐳。
“再動就一起死。”
孫天起慶幸一笑道：“你出來吧。”
張蓮生掐緊他的脖子，指甲插入他的喉管，惟見他青筋暴起，滿臉漲得通紅，眼看就快窒息。張蓮生道：“我呸，你他孃的叫鬼出來呢？她真的死了，你看我們是裝的嗎？是你親手害死她的，我要你陪葬。”張蓮生高聲號令：“所有人給我聽着，我的人一個都不能少，要不然你們的師長包括你們全部粉身碎骨。”他向李惜朝遞了個眼色，李惜朝來到他身旁，從褲口袋裡掏出另外兩顆。
灰藍軍長的部隊露出畏懼之色，不由得往後退。
張蓮生挾持孫天起到山腰，他們奪了幾輛軍用綠皮大卡車朝向西南面張氏軍隊的據點出發。孫天起的軍隊像條長長的尾巴緊追其後。
他們共坐在其中一輛綠皮卡車內，張蓮生隨手把手鐳交給陳塘，騎在孫天起身上揍他。張蓮生最擅長折磨人生不如死，他咬着牙，義憤填膺道：“你知道，那次你替她捱打她說過什麼嗎？她竟然說，如果沒有白澤，如果第一次遇見的人是你，她也許，會心動。就因爲你待她很好。她簡直瞎了眼！”
說完，張蓮生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又給了他幾拳。
孫天起的臉青一塊紅一塊，傷口上還滲着血，右眼腫得只剩下一條縫。車內的人恨得牙癢癢巴不得再添上幾腳。
李惜朝察看後方追兵毫無放棄的念頭：“張司令，他們還在追。”
山路有些顛簸，孫天起的軍隊時近時遠，張蓮生掐住他的喉管，回顧追兵，嘆道：“你小子，不簡單呀！這幾年，孫瑞卿把你到處調，手裡的兵還沒捂熱呢，就有人爲你拼命，看來你非死不可了。”張蓮生的手指一收縮，孫天起快要窒息。
車輛下山駛入正道，前方一塊大石頭，司機急轉彎。車裡的人跟着連打幾個滾，孫天起乘機翻身，掙脫張蓮生的纏鬥，縱身欲跳車，剛騰空就被白映秋拉了回來。孫天起背過身以手肘回擊，白映秋雙手手腕交叉防禦。爲避免孫天起又跳車逃走，她單手抓住他的肩往後一拉，互相調換位置，擋住他跳車的去路。白映秋和張蓮生前後夾攻他，白映秋主攻上盤，孫天起襲其下盤。
卡車經過一個大坑漕，車裡人又跟着東倒西歪，孫天起注視到納卡車頂棚的鋼筋，腳踩鋼筋飛檐走壁，站上頂棚。白映秋亦飛身騰到頂棚與他交手，白映秋體態輕盈，站在頂蓬如履平地，可孫天起每走一步都能聽見鋼筋脫焊的聲音。白映秋視線掃過他的鞋底，招招硬沉，將他逼到已脫焊的鋼筋上。張蓮生也爬上頂篷，騰空撲倒孫天起，整條鋼筋脫焊，斷到卡車內，車內衆人忙避開。
路口急轉駛入黃泥公路，左右兩側均爲樹林，車裡的人全都翻來覆去，白映秋抓緊頂棚的鋼筋才未被甩下車。混亂中，陳塘不小心拔掉了手鐳的引信。陳塘慌張不已，拿着手鐳，渾身顫抖：“這，這根鐵環要是拔掉了會怎麼樣？”
李惜朝敏捷從陳塘手中奪過手鐳，扔出車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手鐳上，孫天起鋌而走險隨手鐳一同跳下車。他捂着頭往前滾了好幾米，手鐳落在後方爆炸，一聲巨響，周遭的樹被連根拔起，橫倒在路中間，截斷了追兵。
硝煙散開，副官急上前扶起孫天起，胡副官下令：“繼續追。”
孫天起捂着喉管輕咳幾聲，勒令道：“先回山宵洞，做好本分工作，張蓮生以後捉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