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死了?”看到田羽的奏疏上寫到盧象升壯烈殉國,新任兵部右侍郎陳新甲眉毛不由一挑。他是楊嗣昌的心腹,看到這裡,知道此事關係甚大,因此忙將田羽的奏疏裝到袖子中,朝着外面喝道:“陳三。”兵部的書吏聽到陳新甲招呼,連忙跑了進來,畢恭畢敬的說:“大人有何吩咐。”
“備轎,我要去拜訪一下楊嗣昌楊大人。”
陳三答應一聲便去準備,兵部衙門與陳新甲的府第離得不遠,一路上陳新甲連連催促,用了不到三炷香的時間就到了楊府,陳新甲與楊嗣昌很熟,也不待下人稟報,急匆匆的就朝內院走去。
楊嗣昌正在和幾個南方來的官員在客廳喝茶說話,聽到陳新甲來訪,朝着在座的官員一拱手:“陳大人一來,恐怕是前方戰事有了變化,各位的事情我也都瞭解了,等和其他各部商量後,再行辦理。”衆人一聽楊嗣昌有事,忙紛紛起身告辭。
楊嗣昌一點大學生的架子也無,告罪的說:“本來想着留各位大人在府上吃過晚飯再走,但國事爲重,待文弱此間事一了,再行宴請各位大人。”那些官員又謙辭了一番,才魚貫而去。
楊嗣昌將陳新甲請到密室,通知管家閉門謝客,又打發了伺候的下人,纔對陳新甲說:“新甲,什麼事情?”
“大人,九臺陣亡了。”
“什麼?”楊嗣昌聞言不由一震,急道:“消息可確切?”陳新甲將田羽的奏疏遞給楊嗣昌,這是潼關鎮總兵田羽剛剛送來的奏疏,上面寫着盧象升於十幾天前在張登陣亡。
楊嗣昌忙接過奏疏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看完後他皺着眉,閉着眼開始沉思起來。楊嗣昌揣度上意,因此主和,而盧象升卻是主戰,因此兩個人就產生了矛盾。本來盧象升是總督天下勤王兵馬,但是在楊嗣昌和高起潛的多方阻撓下,根本調動不了其他人的兵馬。而楊嗣昌等說服崇禎,將盧象升所部兵馬一分爲二,精銳的關寧鐵騎全部歸高起潛率領,只留給盧象升七八千人。而且保定等府官員聽說盧象升與楊嗣昌等不和,更是擠兌盧象升,拒不發餉,使盧象升落入困境,他定下的幾條用兵策略一條也沒法實現。
而這一次高起潛在慶都不戰而潰,致使盧象升被困張登,可以說盧象升的死完完全全的都是因爲楊嗣昌和高起潛的掣肘,如果沒有他兩個人的阻撓,盧象升不一定會戰死疆場。
前些日子田羽的第二次捷報就被楊嗣昌等人壓了下來,田羽的功勞不但讓楊嗣昌眼紅,更讓他擔心。一旦讓崇禎看到左翼軍如此不堪一擊,那時崇禎一高興,也許就會變了主意,不再求和,而是主戰。現在、朝中的清流、東林對他的意見很大,說他作爲兵部尚書畏敵如虎,崇禎那裡每天都堆滿了彈劾他的疏本,如果不是崇禎竭力迴護,恐怕他早斃於刀鋸鼎鑊之下了。如果崇禎的心思一變,這貽誤軍機、畏敵不戰的罪名足可給他帶來滔天的大禍,因此他不想,也不能讓一股新的力量崛起,只能百般打壓。
可是這個田羽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竟然能生擒了韃子的揚武大將軍,又要獻俘闕下,這下子他楊嗣昌再也瞞不住了,再加上盧象升之死,一旦處理不好,帝眷不再,那麼他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因此他不能不仔細的想想辦法,應付目前的不利的形勢。
更讓楊嗣昌煩心的事情還有不少,昨日他已經接到高起潛的不戰而潰的消息,想着不日便可接到高起潛的奏疏,現在主戰派節節勝利,而他們主和派卻是連連損兵折將、丟城失地,白白給朝中那幫烏鴉攻擊的把柄,現在他可謂步履維艱。
足足過了三炷香的功夫,楊嗣昌才睜開雙眼,嘆了口氣說:“新甲,你對高公一事如何看?”
陳新甲聞言不由沉吟了一下,偷眼看了看楊嗣昌一下,楊嗣昌一臉的淡然,根本就看不出他的想法,只好說:“高公雖然丟掉慶都,但是兵士損折不多,還有一戰之力,而盧象升主戰誤國,所率兵士幾乎覆沒……”
不待陳新甲說完,楊嗣昌截住說:“我看盧象升未必已經戰死。”
陳新甲心中一顫,田羽疏本中已經明確說了盧象升戰死,甚至連中了多少箭支都寫得清清楚楚,盧象升沒有死?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過他和楊嗣昌接觸的時間很長,知道楊嗣昌雖然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待下禮遇絲毫不苟,卻是陰險狠毒,因此他裝作不解的說:“大人的意思是?”
楊嗣昌緩緩站了起來,眼睛盯着陳新甲,不再猶豫:“韃子勢大,高公持重,爲保留實力,方纔退出慶都以避敵鋒。宣大總督盧象升不慮國家大勢,沽名釣譽,輕易與虜開戰,致使損兵折將,罪無可恕。至於戰敗身亡,還需嚴查,也許他畏罪潛逃。”
陳新甲按到楊嗣昌給兩人如此定性,雖然心中也爲盧象升大大不平,但是他還要靠着楊嗣昌和高起潛往上爬,因此忙附和着說:“大人所見極是,下官馬上派兵部有關職司前去詳查此事。”
楊嗣昌估摸了一下現在的形勢,韃子左翼軍已經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右翼軍一路,敵我力量已經此消彼長,明軍已經站了優勢,恐怕田羽再立新功,對主和之事產生影響,另外也有着搶功之意。因此又對陳新甲說:“不論盧象升生死,這宣大總督我看就免了罷,明日早朝,我會保舉陳大人接替盧象升爲宣大總督,望陳大人不日南下,整頓兵卒,迅速恢復元氣。田羽也暫歸陳大人指揮,望陳大人以國家爲重,不可浪戰,爲國家保留一點家當。”
“多謝大人,新甲一定不負大人舉薦的一番厚意。”陳新甲一邊心中揣測着楊嗣昌的心思,一邊表着忠心。
楊嗣昌生怕陳新甲不瞭解自己的苦衷,又說:“這也是無奈之舉,天啓元年以來,國家屢次用兵,元氣損傷很大。現在流寇四處爲禍,韃子四次劫掠關內,我們既要安內,又要攘外,但我們兵力有限,二者不可兼得。現今災荒頻仍,糧銀匱乏,不得不如此爲之。攘外必先安內,待剿滅流寇,再打韃子不遲,雖滿朝臣工動輒含沙射影,交相攻訐,只好利在社稷,我何懼乎。”
“大人深謀遠慮,這份苦心自非那些自詡清流的虛談之輩所能明白。待日後大功一成,想必那些空談之輩必啞口無言。大人如此不計個人得失,一心爲國,新甲佩服萬分。”
“文弱但求心中無愧便是,那些烏鴉想這麼說,怎麼罵,隨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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