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仰光,日軍第十五軍司令部。
日軍第十五軍是爲了進攻緬甸而組建的,最開始,第十五軍只轄第33、第55兩個野戰師團,後來中國遠征軍十萬精銳奔赴緬甸之後,日軍南方軍司令部就迅速調整部署,將第18、第56兩個精銳師團調入了第十五軍的戰鬥序列。
現在,第十五軍已經是整個南方軍中兵力最龐大的軍團了。
急促的腳步聲中,第十五軍參謀長諫山春樹少將已經挎着軍刀走進了第十五軍司令官飯田祥二郎中將的辦公室,旋即猛然收腳立正道:“司令官閣下,南機關報告,支那遠征軍總司令岳維漢已經空降緬北,正式接替了杜聿明的指揮權。”
“什麼?”飯田祥二郎略略有些失神道,“空降緬北?”
“哈依。”諫山春樹猛然低頭道,“而且還是親自駕機迫降。”
“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飯田祥二郎凜然道,“真是個瘋狂的傢伙。”
“司令官閣下,嶽維漢顯然比杜聿明更難對付。”諫山春樹道,“杜聿明雖然厲害,也曾在衡陽會戰中曾重創過第5師團,不過杜聿明生性優柔寡斷,且又處處受到支那領袖蔣的掣肘,在緬甸完全沒有展現出他過人的指揮能力。”
“但嶽維漢卻完全不受任何人的控制,這傢伙就是個戰爭狂人,爲了勝利,他敢於違抗任何人的命令,也敢於做出最瘋狂的事情!我認爲,嶽維漢肯定不會領軍撤往印度,更不可能翻越野人山回國,這傢伙多半會在緬北與皇軍決戰!”
“唔,諫山君,你的話很有道理。”飯田祥二郎深以爲然地道,“嶽維漢,可以說完全是爲了戰爭而生的,很難對付!”說此一頓,飯田祥二郎話鋒一轉,接着又說道,“不過,嶽維漢如此冒失地空降緬甸,卻是個無比愚蠢的決定!”
諫山春樹愕然道:“司令官這話是什麼意思?”
飯田祥二郎擺了擺手,說道:“諫山君,在踏上支那戰場之前你從未在支那呆過,所以對支那軍的派系爭鬥缺乏足夠的瞭解,支那軍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腐敗,派系爭鬥最激烈的軍隊,既便是在蔣的嫡系中央軍內部,也是派系林立!”
“從表面上看,中國遠征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而且擁有十萬之衆,但這僅僅只是表面上的現象。”
“事實上,這十萬軍隊是由好幾個派系所組成的,其中第五軍是支那領袖蔣的嫡系中央軍,第六軍是以桂軍爲基幹編成的雜牌軍,第六十六軍主力是程潛的湘軍,不過新38師的前身卻是淞滬地區編成的八國銀行稅警總團。”
“大的派系就有中央軍、桂軍、湘軍以及淞滬稅警,小的派系更是不計其數,軍長、師長以及旅長等各級高級軍官之間,也頗多恩怨仇隙,第五軍軍長杜聿明雖然被蔣任命爲遠征軍司令官,卻很難有效指揮這支臨時拼湊的部隊。”
“而這,也是杜聿明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卻遲遲不敢與大日本皇軍進行緬甸決戰的重要原因,因爲戰端開啓之後,這四個派系的中國軍隊很難做到同進共退,同仇敵愾,一旦杜聿明指揮上稍有疏忽,立刻就會出現軍心渙散的局面。”
聽了飯田祥二郎的分析,諫山春樹恍然大悟道:“我的,明白了。”
飯田祥二郎擺了擺手,又道:“杜聿明雖然無法有效指揮整個遠征軍,可好歹還能控制住最精銳的第五軍,但嶽維漢卻只是孤身一人空降到了緬北,了不起帶個幾十人的衛隊,就算他戰功炳勳,也絕無可能有效控制整支軍隊。”
話音方落,日軍第5飛行團司令小田英良中將大步走了進來,旋即猛然收腳立正,向飯田祥二郎報告道:“司令官閣下,偵察中隊報告,支那遠征軍已經停止北上,正沿着胡康河谷、孟拱河谷以及苦蠻山脈沿線構築野戰工事。”
“諫山君,還真讓你猜中了,嶽維漢果然要在緬北與大日本皇軍決戰!”飯田祥二郎哂然道,“這真是個無比愚蠢的決定,就憑這麼一支派系林立、貌合神離的烏合之衆,也想抵擋大日本皇軍的兵鋒?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更何況……”諫山春樹也道,“支那軍的補給也是個問題。”
“嗯。”飯田祥二郎欣然點頭道,“支那遠征軍擁有不少戰車、裝甲車以及野戰重型榴彈炮,不過若是沒了補給,這些重裝備立刻就成了廢銅爛鐵了,而大日本皇軍,卻可以通過緬甸的鐵路線以及公路源源不斷得獲得補給。”
“補給線的話……”小田英良忽然說道,“偵察中隊還報告了一個情況,數以萬計的美英工兵以及十數萬印度勞工正在印度東部的汀江機場附近搶修公路,支那遠征軍的工兵也在胡康河谷以及孟拱河谷之間搶修簡易公路。”
“哦?盟軍這是要搶修中印公路?”飯田祥二郎臉色微微一變,當下大步走到了懸掛牆上的地圖前。
對着地圖比劃了片刻,飯田祥二郎臉上就露出了一絲微笑,淡然道:“緬北通往印度東部大多都是無人區,自然環境極其惡劣,要想在這裡修建公路又談何容易?既便是最低級的簡易公路,沒有半年以上時間也休想貫通!”
“半年?”諫山春樹哂然道,“最多三十天,支那遠征軍就該彈盡糧絕了。”
“不用那麼長時間。”飯田祥二郎淡然笑道,“最多十天,支那遠征軍的各個派系就會爲了僅有的軍需給養的分配而打起來,那時候,大日本皇軍將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之擊潰,緬甸戰役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呵呵。”
…………胡康河谷,第49師師部。
軍用吉普一個漂亮的甩尾,穩穩地停在了師部的野戰帳篷外。
車門開處,暫55師師長陳勉嶽彎着腰從車廂裡鑽了出來,守在帳篷外的衛兵趕緊擡手致敬,陳勉擺了擺手旋即彎腰鑽進了帳篷。
帳篷裡,第49師師長彭壁生正在刮鬍子。
看到陳勉嶽,彭壁生不由一愣,愕然道:“勉嶽老弟,你怎麼來了?”
“壁生兄,不來你這兒探探口風,老弟我這心裡頭委底沒底啊。”陳勉嶽苦笑道,“壁生兄,我們真的就這樣聽任嶽維漢解除了軍座的職務?嶽維漢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要解除軍座的職務,怎麼也該上報軍委會批准吧?”
“勉嶽老弟,你這麼快就忘軍委會的電令了?”彭壁生道,“軍委會的電令上可是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嶽維漢擁有臨機決斷的大權!什麼叫臨機決斷?那就是生殺予奪的大權!當時那情形,你我要是力挺軍座,嶽維漢就極可能惱羞成怒當場殺了軍座!”
“他敢!”陳勉嶽勃然作色道,“就他一個人,我就不信他還真能反了天!”
“他還真就敢!”彭壁生冷然道,“嶽維漢連蔣委員長的令諭都是捏造,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幹的?這在古代,那就是假傳聖旨啊!按律是要誅滅九族的!”
說此一頓,彭壁生又道:“軍座公然在軍事會議上跟嶽維漢唱反調,嶽維漢要殺他那還不跟殺只雞似的?難道我們還真能爲軍座報仇,把嶽維漢也給斃了不成?你我兄弟真要這麼幹了,這輩子就別想回國了,也就只能留在緬甸當個孤魂野鬼了。”
陳勉嶽默然,不管怎麼說岳維漢都是遠征軍的最高總司令,槍斃公然違抗軍令的甘麗初雖說有些過份,卻是他的權力,可如果他們鬧事殺了嶽維漢,那就是造反了,全國四萬萬同胞絕不會輕饒他們,既便是蔣委員長,多半也不會放過他們。
“老弟,軍座是個聰明人,是你想太多了。”彭壁生拍了拍陳勉嶽的肩膀,又道,“軍座能以這樣的方式回國,其實是好事,等到第六軍兵敗緬甸,再帶着羣殘兵敗將回國,到時候蔣委員長和軍委會只會追究軍座的責任,而不是嶽維漢,你明白嗎?”
“明白了,那我們怎麼辦?”陳勉嶽有些鬱悶,鬧了半天甘麗初是在推卸責任。
“還是先等等看吧。”彭壁生哂然道,“嶽維漢新官上任,正在興頭上,這時候千萬別去觸他的黴頭,誰觸誰倒黴,等他在緬北吃了敗仗,心氣給小日本打沒了,你我兄弟再帶着部隊撤往印度不遲,反正也不差這幾天,你說呢?”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陳勉嶽戴上軍帽,有些鬱悶地離開了。
…………緬北,叢林深處。
一個連的中國士兵正護着史迪威將軍以及十幾個美國顧問向印度方向撤退,隨行的還有剛剛被解職的第六軍軍長甘麗初以及他的侍從衛隊。
史迪威的隨行人員中有個年輕的美國工程技術人員。
年輕人邊走邊興奮地向史迪威道:“將軍,嶽維漢將軍真是名不虛傳,拋下嫡系部隊孤身迫降緬甸,而且這麼快就收服了這羣驕橫的中國將軍,這方面,他可比中國遠征軍的上任司令官杜聿明將軍要厲害多了。”
史迪威看了看不遠處的甘麗初,默默地搖了搖頭。
中國遠征軍的這些高級將領只是表面上服從了嶽維漢的命令而已,一旦接下來的戰事稍有不順,他們立刻就會故態復萌,派系間的爭鬥也只會更加的激烈,史迪威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在同一支中國軍隊的內部,怎麼就會存在如此激烈的派系爭鬥呢?
說白了,不同派系的將領就只想讓別人去死,而保存自己的部隊。
這也是史迪威在跟杜聿明再三交涉紛紛吃癟之後才發現的,事實上,杜聿明遲遲不敢在緬甸與日軍進行決戰,蔣的遙控指揮是主要原因,可遠征軍內部派系林立,指揮不暢也是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原因,派系的存在,極大地削弱了遠征軍的戰鬥力。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的中國將領都存有那樣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就史迪威的觀察,至少孫立人、戴安瀾這兩位少將師長還有胡獻羣、朱茂榛這兩位上校團長都是真正的中國軍人,在他們眼裡就只有軍人的本份,就只有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而絕無半點私心雜念,也正因此,孫立人才會帶着新38師去突襲密支那。
…………茂密的叢林中,新38師正向密支那艱難地挺進。
新113團團長劉放吾上校趟過及膝深的渾濁泥水潭,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了孫立人將軍的身邊,喘息着道:“師座,讓弟兄們歇會吧?這鬼地方又悶又熱,而且根本就沒路,弟兄們的體力消耗太大,再繼續行軍就要脫水了!”
“不行!”孫立人將軍扯了扯衣領,斷然否決道,“不能停下來,這鬼地方太邪性,弟兄們坐下來恐怕就站不起來了!告訴弟兄們,再堅持兩小時,等走出了這片密林,前面有個小鎮,等到了鎮上,一定讓弟兄們吃好、喝好、睡好!”
劉放吾團長愕然道:“師座,你咋知道前面有個小鎮?”
孫立人將軍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對劉放吾團長道:“望梅止渴!”
“啊?我還真以爲前面有個小鎮呢。”劉放吾團長明顯有些失望,又小聲嘀咕道,“師座,要我說,我們新38師就不該聽嶽維漢的!誰知道那小子說的是真是假?萬一密支那的日軍不是一個聯隊而是一個師團呢?那咱們新38師可就凶多吉少了。”
“你給我閉嘴!”孫立人將軍冷然道,“不管密支那有多少日軍,這仗咱們新38師都非打不可,劉放吾你給我聽好了,咱們打這一仗不是爲了什麼人,更不是爲了嶽維漢,咱們是爲了中華民族,是爲了炎黃血脈能夠延續下去,你懂嗎?”
“是。”劉放吾當即啪地立正,肅然道,“多謝師座教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