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問帶頭喊口號的:“是誰組織歡迎的?”
“東北局高主席辦公室早上八點傳達命令,叫我們來歡迎的。”帶頭喊口號的人說道。
林嵐知道這事非同一般,叫葉乃仁停下隊伍,自己跑步到後面澤元面前:“報告文書記,這些同志奉高主席辦公室命令來歡迎我們和你的。”
“亂彈琴,搞些啥子鬼名堂!”一急四川話就溜出來了,澤元喊道:“不準搞!統統解散!”
林嵐答應:“是!”正要轉身走,澤元喊道:“等一等。叫他們各個委、局留下一個同志。待一會兒好帶領各委、局新領導去自己委、局報到,吃完午飯,各委、局新領導就可以履新上任了。”
林嵐過來傳達了澤元的意思,帶頭喊口號的人面有難色:“這,這個行嗎?是東北局命令我們歡迎文市長的,文市長是黨中央派的大領導。我們不歡迎,不是怠慢了新領導。行嗎?”
澤元對葉乃仁說:“小葉,把隊伍排好,我去給羣衆講幾句,讓他們派人領各委、局的同志去報到上任。”
然後他走到前面來到歡迎人羣前面,對喊口號帶頭人問道:“同志,您貴姓?擔任什麼職務?”
“敝人姓單,是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請問老人家貴姓?”
“我姓文,文謙,我可以向大家講兩句嗎?”
“啊喲,您就是文市長呀,我眼拙,眼拙。沒看出您就是黨中央派來……您要講話,我們一千個歡迎,一萬個歡迎。”單副主任立刻帶頭鼓掌,“歡迎文市長給大家講話訓示。”
林嵐見他躬身哈腰如同舊日奴僕的樣子,心中好笑。
澤元拿了一個鐵皮喇叭,大聲講道:“同志們:我們這些人是來遼遠工作的,是人民的服務員,不是官老爺,不用迎送。*在進北京之前就強調,今後無論哪個領導不準做壽;不準用領導名字命名地名街名店名;不準給領導同志樹碑立傳;不準搞什麼迎送禮儀。所以我建議今天大家就免去這個歡迎大會,馬上回到自己工作崗位上搞好本職工作,搞好生產,這纔是對黨和人民最好的貢獻。我建議大家現在就解散,但是各個委、局留一位同志帶領各委、局新任領導去單位報到。午飯後就開展工作。謝謝大家!”
單副主任有些不知所措,說:“這,這,……”
澤元寬厚一笑,拍拍他肩膀:“小單,就依我說的辦,別來那些客套了。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任的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叫林嵐。同時還兼任我的秘書兼英文翻譯。”
單副主任立即卑謙地伸出手:“林主任好!往後請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林嵐笑着與他握了握手,說:“單副主任,不必客氣,往後大家一齊進步,一齊進步。”
各委、局的人把各委、局的幹部都領走了。廣場上只剩下澤元和兩個警衛員,還有林嵐和單副主任。
“小單,你就領我們去市政府吧。”澤元說道。
“文市長,稍等一會兒,有專車來接咱們的。”單副主任說,“這個車的司機說車子出了點小毛病,要修一下。到現在還沒來,該死!”
“甭等啦,走吧,我們也順便熟悉一下遼遠市區街道。”澤元說道。
“遠啊,有兩、三裡呢。”
“沒關係,走吧。”澤元帶着他們走了。
單副主任邊走邊介紹。他說這兒是火車站廣場,向南是一條大馬路叫列寧大街。東西兩個方向的大馬路叫斯大林路。列寧大街有一條有軌電車路,來回雙線行駛;斯大林路也有一條有軌電車路。廣場左側有一座百貨大廈,廣場右側是五金交電商場。在列寧大街和斯大林路交叉的右邊是電業局大樓,大樓後面是遼遠大商場——當地最大的商場。交叉路左邊是遼遠大飯店,沿斯大林路繼續向東一百米則是東方大飯店。在電業局大樓和遼遠大商場前面有一幢十分別致精美的歐式五層樓,它是秋林公司,是蘇聯人辦的,專賣蘇聯貨,專供蘇聯家屬需要。所以火車站廣場周圍是全市最繁華的商業中心。
澤元看看四周都三、四層的鋼筋水泥樓房,路邊有人行道路,而且路邊在馬路與人行道中間有樹木,自言自語道:“人行道,樹邊有林蔭……基本是一座現代城市。”
單副主任說:“這兒是電車站,咱們上電車吧,車票很便宜,一張二百元(舊幣,爲新人民幣二分錢)。”
衆人上了電車。此時已是中午,乘客很少,只有幾位蘇聯大嫂坐在車子上,腳下放着籃子,籃子裡裝滿了牛肉香腸白麪包之類的食品,她們穿的都毛製品,比中國婦女可好多了。
兩站之後澤元他們下來了,這兒是一個大廣場,廣場南面有一座高塔,塔基石臺有五米高,十米長,塔基上站着一個高大的蘇聯紅軍戰士,緊握轉盤槍,兩眼注視着前方,雄壯威武,背後是一個高三十米的花崗石砌成的高塔。
“這是蘇聯紅軍烈士紀念塔,每年五月一日、十月一日時作爲檢閱臺的。”單副主任介紹道。
他轉過身來指着廣場北邊一幢六層大樓,大樓外面鑲有白色瓷磚,足足有兩百多米長。這麼大的樓房在當時可以很少有的,他說:“文市長,就是這兒啦,市人民政府辦公大樓。”
澤元“哦”了一聲,“這兒叫什麼廣場?”
“斯大林廣場。”
澤元點點頭,這一切都帶有蘇聯老大哥的印跡。臨來時一號二號首長很鄭重交待過:“文謙,派你去遼遠,黨中央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一,現在遼遠市和它管轄的三個縣還是 由蘇軍管理的,他們只允許民政歸我們管,黨委還不能公開。二,蘇軍不允許解放軍正規部隊進駐。三,在抗美援朝戰爭勝利之前,爲了保證遠東安全,他們將繼續租用遼遠軍港,由蘇軍負責當地防務。所以這裡的工作都是夾生飯,形勢十分爲妙,工作也十分艱鉅。蘇軍方面還提出他們只與一個具有大學學歷的市長合作,不同工農幹部交往。”
“是呀,這一切都很艱鉅呀。”澤元心中說。
當單副主任把澤元帶到市長辦公室時。澤元覺得佈置的莊重樸素,他說:“不錯,很得體。”他擡頭看見椅子後面北牆上掛着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像,可是在*後面有一副人像。澤元見過此人,他故意問道:“這是誰?”
“文市長,這是高主席呀。您不認識?”單副主任有些詫異,“高主席是東北行政區最高領導。東北每所學校、機關單位都掛他的像。”
“小單,中央有規定領袖像只准掛馬、恩、列、斯、毛和*,其餘一律不準掛。”澤元嚴肅地說道,“林嵐,你馬上以市政府辦公室名義起草一個文件,要求所有機關單位、學校、商店和醫院只准懸掛馬、恩、列、斯、毛、朱的肖像,其餘的一律拆下來。”
“是!”林嵐答道。
單副主任很乖覺立刻找來梯子,上去取下了*像。
取下*像之後單副主任則上前說道:“文市長,您應該接見江、劉二位副市長了。”
澤元說:“好吧,你就去請江、劉二位吧。我在這兒等他們來。”
單副主任去請人了。剛過十分鐘江、劉二人到了。在省城澤元知道有這麼兩位副市長,都是黨外人士,是蘇聯人任命的。江副市長叫江本正,身穿黑色緞面萬字紋棉長袍,上罩一件赫石色緞面萬字紋馬褂,頭上一頂瓜皮帽,腳下一雙方頭棉鞋,完全一付中式打扮。面相黝黑,長長馬臉。鷹鉤高鼻,深深地眼窩隱藏着兇殘的目光。劉副市長叫劉泰利,穿一套深藍西裝,羊毛黑背心,扎一條醬色真絲領帶,雪白的襯衣,一雙黑又亮的皮鞋,顯然是留過洋的讀書人。白淨的面孔,戴着一付無框的眼鏡,鏡子後面是一雙遲疑的眼睛。
倆人一進門就拱手作揖,齊聲說道:“歡迎文市長履新,請恕未能遠迎。江某、劉某拜見文市長!”
澤元則伸出手與他們一一握手,說:“這些日子二位辛苦啦。希望二位今後和文某一起緊跟共產黨,建設好新遼遠,讓遼遠發展的更好。現在是抗美援朝非常時期,咱們遼遠是支援前線的最重要的工業基地,它決定着前線的*打擊美國佬是否快準狠,決定着保家衛國的戰爭能否勝利的重要基地。所以我們的工作決定了遼遠,也影響着抗美援朝大計。二位一定要和共產黨同心同德,共同努力,搞好遼遠!”
江本正狡黠一笑,說道:“文市長,您是北京派來的欽差大臣,共產黨的高級幹部。我江某是土生土長的土包子,不怕您笑話。我江某感謝共產黨不殺之恩,還讓我當這個副市長,和我二弟江本仁共掌市公安局,二百多派出所,一千多警察。哪個兔崽子幹亂動,老子就收拾他!”
澤元一聽,心中一驚,卻不動聲色,連連說:“好,好,有江副市長這番話我就放心了。”
劉泰利瞥了江本正一眼,十分鄙夷,說道:“文市長,我是讀書人,留過洋,用共產黨的話說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是要洗腦的,也就是必須改造思想。現在既然當了這個副市長,在其位必須謀其政。我雖不是共產黨,但是我一定聽共產黨的話,抓住全市公營私營的大小工廠,開足馬力生產,多生產坦克、彈藥、機車、軍衣軍鞋全力支持援朝鮮前線。……”
澤元聽出來了,劉泰利和江本仁是有區別的,他微微一笑說道:“很好,二位同志一定要克勤克儉,努力做好本職工作。咱們要齊心努力搞好遼遠市的工作,支援抗美援朝鬥爭,爭取更大勝利!”
江本正立正說道:“我們精誠……一定緊密團結在文市長周圍,讓遼遠成爲新中國最好的城市!”
劉泰利則答道:“文市長,請放心,我劉某一定緊跟共產黨,堅決完成文市長交給的任務!”
澤元眼見江本正的皮笑肉不笑的奸相,心中說不出的厭惡。然而澤元對劉泰利那種木訥有着自然的親近感。
“好啦,我決定明天上午九點召開市政府全體委、局幹部會議,就叫市長會議吧。二位下去準備吧,劉副市長,由你主持會議。……”
“文市長,江副市長第一副市長,理應由他主持會議吧。”劉泰利吶吶說道。
“沒有那些講究,明天就由你主持會議。江副市長要講話的,代表市政府歡迎新任的委、局領導。”澤元說道。
“是的,江某一定講好!”江本正答道。剛纔聽說讓劉泰利主持會議,他臉色閃過一片陰雲,緊張的變成蒼白。
這一切沒逃過澤元的眼睛。送走江、劉二人後,他叫來林嵐,叫她馬上秘密通知葉乃仁馬上來見他。“嵐兒,這事兒不要讓小單知道。”
十五分鐘葉乃仁來了,澤元秘密吩咐他幾句。葉乃仁點點頭,答道:“堅決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