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隆隆隆~~”
瀑布倒飛而上,刀光席捲如龍,一刀逆流飛瀑的驚世駭俗,在莫玄施展出來,竟是全無半點菸火氣息。
“果然是這樣。”
莫玄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這一刀施展,無論是神力還是刀氣,與數月前並無太大的差距,然而威能卻有天壤之別。
此前的一刀,有其形而無其神;眼下的一刀,卻彷彿融入了一種精神,以一分力,發十分威。
刀勢早收,瀑布卻又逆流了幾息功夫,遲遲不得是落下,好像爲那刀意中的忠勇所震懾,而膽寒,氣弱不敢放肆一般。
自然之威,猶自如此,遑論血肉爲人?
可以想見,這一刀若是大成,長刀所向,敵皆膽寒束手,十分實力發揮不出四五分來,此消彼長,更是恐怖。
好半晌,一聲轟然巨響,瀑布激流才從高處砸落下來,濺出的破碎水珠將整個谷底瀰漫成一片朦朦朧朧霧裡模樣。
周遭的空氣溼溼的,置身其間,彷彿浸泡在水中一般,連草葉上都凝出了露珠,唯有莫玄所在的地方,青色的光圈吞吐着,將一切水汽阻隔。
“前世今生,我莫玄與‘忠’字無緣,往後歲月,當也無涉。”
“終究不曾經歷,也與本心相悖,故而無論如何,閉門造車,也練不出根源於關公的青龍偃月刀。”
“今借人忠心,沉浸其意境,從中獲得感動,再共鳴於關聖帝君,才能真正引動了關聖帝君的力量。”
“這力量不是神力,不是刀氣,而是一道意,一股念,是關聖帝君的精氣神韻!”
莫玄心中無數的念頭閃過,不由得緊了緊手中刀,恨不得長嘯一聲,慶祝他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
本心與“忠”無關,卻要施展出“忠”的力量,若非這次巧遇,一時靈機動,怕是在行走幾年,也無法明其中關竅。
“不過這還不夠。”
莫玄很快從那種感慨與興奮中抽離了出來,一邊自語着,他一邊橫青龍偃月刀在胸前,並指成劍,在刀刃上抹過。
“刀有鋒刃、有刀背、有刀柄、有弧度……單一任何一方觀之,亦可爲刀,終究不全。”
“‘忠’之一字,恰似刀鋒之餘全刀,終究不是全豹,也不過是引動了青龍偃月的部分威能罷了。”
“忠、義、仁、禮、勇……”
“每一個方面,都是青龍偃月刀,又都不是青龍偃月刀,惟有將它們綜合起來,合爲一體,化作最驚豔的一刀,才能媲美武聖關帝,才能配得上——
青龍偃月:春秋!”
莫玄當日初獲衆神圖錄,第一次激發出關公的力量,就以“青龍偃月:春秋”名之,現在想來,當真是狂妄得可以。
“終有一日,我莫玄能揮出那‘春秋’一刀!”
莫玄默默在心中說着,旋即收起了青龍偃月刀,揹負在背上,向着谷外走去。
“家主讓我一年務必回去,現在也就只剩下七個月的時間。”
“那這七個月內,就在這漢地行走,看看在這世間戰亂之地,有怎樣的忠烈豪勇,幾多的仁人志士,各自上演着如何的精彩……”
最後幾句,不知不覺中道出,徐徐地在瀑布下山谷中迴盪,夾雜在激流轟鳴聲中,久久不散。
……
秋去冬來,漢地降下了第一場鵝毛大雪。
漫天飄雪,寒風凜冽,百獸或冬眠,或安寂,草木多枯萎,少長青,整個天地都驀然安靜了下來。
在這大雪與冰寒下,漢地的兵戈暫時止住,本是剝奪生命的寒冬,在漢地生民來說,卻是難得的安寧祥和。
天寒地凍又如何?
再冷,亦冷不過刀鋒!
再寒,也寒不過人心!
戰亂且歇,亂兵不至,長出了一口氣的不僅僅是漢地中苦苦掙扎的生民,更有那穿梭各地的行商們,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往來溝通貿易。
本是萬籟俱寂的冬,卻成了生機勃勃的春。
時值寒冬臘月,大河冰封,往來的行商也就更多了,坐落在冰封大河旁的一處客棧,在這時日裡也人滿爲患了起來。
“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客棧大堂中有篝火熊熊燃燒,散發出融融的暖意,驅散了在場數十人一路累積的寒。
小小客棧,本就沒有太多的房間,不過是一處歇腳的地方,誰知天降暴雪,讓衆人滯留在了此處,房間一下子就不夠用了。
好在都是行路人,倒也無所謂這些,一羣行商旅人,就這麼圍坐在大堂篝火周圍,飲酒吃肉,閒談趣味,寒冷的夜倒也容易過去。
“老刀子,你說那是銀衣客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最近一段時間漢地到處都是他的傳說?”
一箇中年漢子遞上一碗酒給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行商,頗爲客氣地問道。
行商走天下,天文地理未必知曉其所以然,但數十年經驗卻讓他們都成了識途老馬,受同行尊敬。
老刀子笑眯眯地抿了一口碗中烈酒,愜意地吐出一口熱氣,在渾身暖洋洋地包圍下,談興也是大起。
“那銀衣客是什麼人,誰也不知道,只聽說他來歷神秘,隨身一把戰陣長刀,實力也是高絕,絕對不會比那些名聞天下的先天強者弱小。”
老刀子說到一半,旁邊有個少年不信地插嘴道:“不會吧,俺可聽說那個銀衣客是一個年輕人,怎麼會比那些是老江湖還厲害?”
說着還不忘看了老刀子一眼,再瞥了瞥自己,摸着腦袋道:“就好像老刀子肯定比俺厲害一樣。”
“哈哈哈,你個小鬼,懂得個什麼?”
老刀子大笑,把手裡的酒塞到少年的嘴巴,灌了一口下去讓他咳了個不休,方纔放過了他,繼續說道:“天下太大了,人也太多了,總有一些天才出現,說不準那銀衣客就是一個絕世天才呢。”
“或許真是年輕的天才也說不準。”
一個粗粗壯壯的中年人插口道:“俺是沒有見過,不過聽說那銀衣客最喜歡幫助忠義良善,仁人義士,那些老江湖哪裡有這個閒心思,也就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會這樣。”
“也是吧。”老刀子嘆了一口氣,把手裡的酒碗遞到了那個粗壯中年人的手上,口中道:“閒着也是閒着,你也講講知道些什麼?這天冷,這日子,真是讓我們普通人沒法過了。”
“得嘞。”粗壯中年人一口喝了半碗,把酒碗放下,道:“兩月前那個趙桓趙將軍,那可是好樣的。聽說就是銀衣客把手上的寶刀借給了他,趙將軍才能殺透敵軍,救回少主,最後還拼死給斷了追兵。”
這事大家都是聽聞過的,連連點頭,聽他的下文。
“就在那之後不久,在離那不遠的地方,發生了一起大事。”粗壯中年人看着衆人全神貫注的樣子,不由得有點得意,很是賣了一下關子,才繼續說下去:“那裡有個村子,被亂兵給洗劫了,男的女的,那叫一個慘啊,該死的兵過去後,連能喘氣的狗都沒有一隻。”
“正巧那村的村長在災年收養了一個孤兒,從小拉扯大,說是小廝,差不多也當了自個兒的娃。”
“那天小廝正上山打獵,這才逃過了一劫,回來後發現,大哭三聲,提了一把柴刀就追了出去。”
聽到這裡,衆人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便是連牆角處一個始終懷抱着藤箱,孤僻地一個人好像睡着了的虯髯漢子,也忍不住提起精神,向着篝火處挪了些許。
“後來怎麼樣?”
先前說話的那個少年按捺不住,忙不迭地問道。
粗壯中年人聽了這一問,更是來勁,俯着身子說道:“他也是運氣好,本來是去送死的,只是爲了報恩而已,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銀衣客……”
衆人頓時知道戲肉來了,有那心急的更是給粗壯漢子的碗中又添了酒,無非是催他快說。
“銀衣客聽完小廝的事情,長嘆一聲,說:‘好一個知恩圖報的少年,請借一點恩義。’”
“小廝也是福至心靈,連連磕頭說:‘俺不知什麼恩義,只知道他們殺了村長,俺就是豁出命來,也要他們償命,只要能幫俺報仇,什麼都可以’。”
“好一個小廝。”衆皆喝彩,這種少年報恩復仇的故事,最能牽動他們的心思。
“後來呢?”
有那心急的連連催促,粗壯漢子也顧不得賣關子了,繼續道:“後來銀衣客留了一柄長刀給小廝,小廝就拿着這把刀,把十幾個亂兵全給宰了。”
“痛快,痛快~”
這個結果正是最喜聞樂見的那一種,衆人無不大呼“痛快”,飲酒不提。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枯瘦的手忽然伸了過來,取走了粗壯漢子手中的酒碗,灌了一口道:“俺也講上一個,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粗壯漢子有些不甘,不過講故事喝酒,天經地義,他也不能厚着臉皮討回酒來,只能悶悶地坐下。
說話的是一個乾癟枯瘦的小老兒,只見他抹了抹嘴,冷笑出聲:“那個銀衣客,哪裡是什麼好人?就在前兩天,一樣是爲主報仇,俺就親眼看見他袖手旁觀,跟那些只顧着看戲的人有什麼兩樣?”
“什麼?!”
全場大譁,不知多少人怒目圓睜,那個小老兒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怕是要被衆人給生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