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那小子來了?”
在雲夢城的別部臺中,那朗黑沉着臉,聽着手下的回報。
同一時間,在別部臺中各處院子裡,黎舜、羅臺等少主,也是一般無二,在手下人的彙報中皺起了眉頭。
本以爲,曼殊少主是趕不及了,他們多少都有些高興少了個對手的意思。
哪怕,在他們的眼中,曼殊少主不過是一個湊數的罷了。遠離了十八部族中心,沒有一個盟友,他怎麼能掙得過彼此抱團的幾個少主。
然而,曼殊畢竟是曼殊,是王族姓氏,是蠻王一系最近的支脈!
蠻部四大姓,曼殊、黎、羅、那,同出一源,都是初代蠻王之後,但是其他幾個氏族畢竟與當今王族隔得遠了,親近上終究比不過。
“他來了又怎麼樣?!”
“還能爭得過本少主嗎?!”
那朗冷哼着,大踏步走出了他所在的院落。
等他走到了別部臺的廣場中時候,黎舜、羅臺、黎黑、羅善、那蒙、那吉、那烏……一個個蠻部少主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彼此的視線範圍之內。
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默默劃分成了以那朗、黎舜、羅臺三人爲首的三個陣營,默默地望向別部臺外。
別部臺,是雲夢城中專門用來安置外來重要人物的。
此處雖然環境優美,氣勢恢宏,可幾乎是常年空置。唯獨是這幾日裡,先是住進了十七個蠻部少主。再是烈火宗主一行人,現在又來了一個曼殊少主。
在這近乎壓抑的氣氛中,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別部外喧鬧的聲音漸漸趨近。恍若大浪一波波地涌了過來。
那朗等人沉默着,也不知道爲何,對突然出現的曼殊少主產生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好像在全無徵兆的情況下,一座高山的陰影忽然籠罩了下來一般。
“我不喜歡這感覺。”
那朗突然開口,在他身旁同屬那氏的那蒙、那吉等人也是瞭然地點了點頭,那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同樣壓抑着他們。
“我不等了。”
那朗越想越是憋悶,不明白本來全然不曾放在眼中的曼殊少主。只是晚來了幾天而已,怎麼會讓他產生這樣的感覺?
不是應當嘲笑他,侮辱他,讓他知難而退。讓他在所有人面前痛哭流涕,以證明他那朗纔是真正的南荒蠻族當代英雄的嗎?
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只是本能地抗拒着,就好像他們蠻部的祖先在冥冥中警告着他一般。
那朗終究是沒有來得及離開,就在他側轉過身子的同時。牲畜蹄子踐踏着青石地面,大車咯吱咯吱響動的聲音,從別部臺外傳了進來。
南荒蠻族並沒有中土那麼多講究,禮單之類的東西從來不需要。載滿了禮物的大車就這麼直接是駛入了別部臺中。
那朗頓住了動作,人既已經到了。趕在這個當口離去,就好像是怕了不敢見他一般。那朗不得已下。只得生生停下,陰沉着臉望向門外。
那裡,一頭頭獨角蠻犀牽動着裝滿禮物的大車,一步步踏入了別部臺中。
這些馱獸和大車一進入別部臺中,便給了其他少主以別樣的感覺。他們的禮物絲毫不少,馱獸千奇百怪也遠不是雲夢城中就尋常可見的是獨角蠻犀能比的,然而——他們卻輸在了人上。
數十輛大車,百餘頭獨角蠻犀,只有一個外露英氣,眉宇卻嬌美柔和的女子在驅趕着。
“用這樣的女人來趕車?”
看着這一幕的蠻部少主們本來還撇了撇嘴,有嘲笑那還未曾蒙面的曼殊少主手下無人的,也有譏誚其不懂得享受的。總之這般女子抱到牀榻上自然是妙不可言,趕車嘛,那就荒謬了。
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們的表情全部僵硬在了臉上。
這個女子只是偶爾將鞭子在空中虛抽了幾下,那些獨角蠻犀便如同受了什麼命令一般,前進路線分毫無錯,整體如一不顯半點混亂。
一頭接着一頭,一車連着一車,魚貫進入了別部臺中。
這種結果,即便是那些蠻部少主們用了不下百個車伕,也不曾做得這麼好過。
這個女子,自然也就是溫柔了。
一時間,讓莫玄等人哪裡去找那麼多的蠻人作爲手下,還能不露破綻?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溫柔出身北荒,身爲北荒聖女的她從小培養的就是與聖獸溝通,進入歸元宗後她又對妖獸感興趣,駕馭那些獨角蠻犀並不費事。
在溫柔後面緊跟着踏入別部臺的是厲若海,只見他一身粗獷的獸皮,背後揹着一把一人高的長刀,顯得威猛無比,強悍絕倫,一看就是強大的蠻部武士。
長刀是厲若海的法兵,只是爲了防止臨時施展時候變幻大小,泄露出了他們的來歷,這才事先將其變幻成這般模樣。
厲若海這時候扮演的是隨行蠻部護衛的角色,掃視了別部臺中一眼後,側着讓開了視線。
從他的身後,莫玄領着言無忌與沈辰,大踏步地跨入了別部臺中。
莫玄此時好像完全進入了角色一般,昂着頭帶着驕傲之氣,彷彿眼睛就生在頭頂上,生來不會平視於人。
誰也不知道,厲若海、莫玄等人,在進入別部臺後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過了第一關。
“黎漢不在,幸好,幸好!”
他們在心中無不慶幸,要是當日曾在南荒大澤邊緣地帶與他們照過面的黎漢在場,即便是他們現在氣質大變想來對方也不敢肯定,可終究是太過冒險。
只是時間緊迫。黎漢又半步不離別部臺,讓他們完全沒有下手彌補的機會,只得行險了。
幸好烈火宗人秉持着中天宗門驕傲,對什麼蠻部少主不屑一顧。別說黎漢了,就是連最低級的弟子都沒有一個肯自降身份前來看熱鬧的。
且不提那些烈火宗人,終究是以後事情。只說莫玄大踏步向前走去,數名蠻族侍者前來迎接安排,一番手忙腳亂之後,那朗等人帶着不耐煩的神情,站在了莫玄的面前。
當頭的那朗上下打量了莫玄一陣子,看得莫玄等人心中七上八下。以爲是哪裡出了破綻,暗暗警惕的時候,他才搖頭說道:“曼殊伱還是沒變,跟小時候一樣細皮嫩肉的樣子。”
“就是就是。這般模樣伱們曼殊部的蠻女們肯定很失望吧?哈哈哈~”
在那朗身後一個蠻部少主大笑出聲,還不忘曲臂展現了一下他身上高高墳起的肌肉。
面對圍過來的那些蠻部少主鬨笑的聲音,莫玄只是耷拉了一下眼皮,淡淡是說道:“失望不失望,那烏伱讓伱妹子來試下不就知道了?”
好在當日他們幾個少主當街爭執。讓莫玄全部看在眼中,至少這幾個少主的名字還大多是對得上號的。
“哼~!曼殊伱還是這麼牙尖嘴利,就是不知道過幾天的神水祭上,伱的手上功夫有沒有嘴巴這麼了得?!”
那個那烏咬牙切齒地說着。若不是彼此都是蠻部少主,不好發作。他恨不得讓手下蠻兵一擁而上把莫玄的嘴巴給扯了。
對他的狠話,莫玄這回來答都懶得答。直接無視掉了。
那些蠻部少主卻不知道,莫玄包括他身後的厲若海、溫柔等人,一直提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果然,他們都認不得曼殊少主那個光豬的模樣。”
“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莫玄並不想與這些蠻部少主多接觸,畢竟不是真正的蠻部少主,很多東西也無法通過隨身物品的分析而得出,接觸得久了,他們終究會發現莫玄不是他們的同類。
故而,他站在那些蠻部少主面前,高高昂着頭,同時手上把玩着掛在腰間的石印,就差直說很不耐煩跟他們打交道了。
看着莫玄的動作,還有石印在他腰間懸掛着的瀟灑模樣,那些蠻部少主暗暗一對比,不由得覺得以前將這各自蠻部的印章交給手下收藏真是大錯特錯。
要如莫玄這般當成飾品懸掛着、把玩着,才見少主風度啊。
莫玄注意到他們的目光,心中一陣忐忑,還以爲哪裡出了問題呢。他將石印掛在腰間,只不過是習慣罷了。既然要冒充曼殊少主身份,那麼厚土印就不適合佩戴了,這石印大小正合適,莫玄就下意識地以之代替了。
再說了,原本這石印是在哪裡翻出來了,他也忘記了。
“好了,曼殊,伱不用給我們擺出這副樣子,小時候早看膩了。”
那朗也爲莫玄的動作感到一陣陣憋氣與舒服,悶聲悶氣地說道:“不管伱爲什麼這麼晚來,路上遇到了什麼麻煩死得只剩下這幾個人,該做的事情先去做了。”
“其他的,神水祭上,咱們再算。”
說到最後,他的眼睛中盡是惡狠狠之色,說不盡的威脅之意。
莫玄怔了一下,卻是顧不得他的威脅,也來不及慶幸他自作聰明,連他晚來的理由都給想好了,而是腦子裡轟鳴了一下,盡是那句是“該做的事情”。
“該死,那個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莫玄腦子裡在飛速地轉動着,不知道這個那朗壓根沒有細說,應當是完全不需要解釋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好在那朗完全不知道莫玄有這個疑惑,話說完他也懶得再看到莫玄那張臉,直接轉身走去。
其他蠻部少主也沒有散開,而是緊隨在那朗之後。
看着他們的舉動,莫玄哪裡還不明白應該怎麼做?連忙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繞過了別部臺中一衆蠻部少主的居所,到了後方一處白玉石砌起的石臺下,那朗他們那些蠻部少主停下了腳步。
那朗一指白玉臺上插着的一杆旗幡,口中道:“十幾年前那件事情後,我們十八部族就立下了別部誓言,日後誰娶了曼殊小蠻王女,誰就是下一任的蠻王。”
“現在是到了應誓的時候了,我們都已經落印,就剩下伱們曼殊部了。”
那朗的話入耳,莫玄臉上不變,擡頭看向白玉臺上,只見得其上插着的旗幡迎風招展,邊緣處都繡着一個個部落圖騰,中心處則是雲夢城的景象。
在雲夢城圖案上,不見尋常時候水汽與雲氣相接形成的雲夢景象,反而有溶溶的血色籠罩,象徵着十幾年前那場血戰。
血霧繚繞處,已然有了十七個印記烙印在上面,同時旗幡周遭的部落圖騰一共有十七個浮現了出來,其上圖騰彷彿活了一般,在張牙舞爪,意圖撲向中心處。
獨獨,少了曼殊印記,曼殊圖騰!
在這一刻,莫玄的心中卻有數不清的念頭,不可盡數的猜測,在飛快地閃過。
“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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