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兵進營,俞天雷這些浙江兵將領帶着官兵跟隨岑三郎後面,把六百狼兵押至營中的校兵場,嚴加看守起來。狼兵雖然是勇猛善戰,但浙江兵人多勢衆。若岑三郎發難鬧事,俞大猷的部隊與湯克寬、鄒繼芳的部隊互相呼應,三營一齊聯手,狼兵非吃大虧不可。
岑三郎率領鍾富和黃維等十多個狼兵頭領趕至校兵場一寬闊的帳篷,四周佈滿全副武裝的浙江兵。左等右等不見俞大猷出現,岑三郎對俞天雷這些浙江兵將領行爲越來越感到不可思議,自己不像是客兵,怎麼有點像囚犯,浙江兵欺人太甚了。岑三郎終於不耐煩了,也擺出一副敵視的狀態,拍着桌子喝道:“快叫俞大猷總兵前來見我,你們太離譜了,竟然是這樣對待殺倭英雄。我與你們沒完,有種咱們在這裡決鬥!”
岑三郎說完,不見浙江兵動彈,反倒引來一串訕笑。岑三郎大怒:“你們這些小卒好大的膽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不是?你敢笑我,小心我殺了你。”
這時俞天雷哈哈大笑幾聲,聲音十分放肆,好象壓根兒不把岑三郎這些人放在眼內,嘲笑道:“好個殺倭英雄啊?八百人出去,六百人回來,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別提什麼殺倭英雄了,你今日殺的倭寇哩?拿個首級讓大家看看?”
岑三郎一時語塞,恍如看着陌生人般,使勁揉揉眼睛,結結巴巴地瞪着眼對俞天雷道:“你……你……你怎麼能這樣說話?我們冒險出去殺倭寇,雖然我們敗了,但我們仍然是阻擊了倭寇的前進,我們今日殺的倭寇也不少,只是倭寇勢大,我們來不及割下倭寇的首級而已。不管怎樣,就算我們輸了,我們沒功勞也苦功,你……你……你這樣刻薄說話,就不對了。按往日殺倭的數字,我們殺的倭寇比你們多,功勞比你們大,你們憑什麼輕視我們?”
俞天雷笑道:“岑三郎你別忘,今日你兵敗了,輸了就輸了,別拿往日的功勞說事。你往日立下大功,也掩蓋不了今日的敗跡。一碼事歸一碼事,你今日輸了回來,就是有罪,我們依規矩先把你們看押起來。至少上司們怎樣處置你們,哪不關我的事。你跟俞大猷總兵和張經總督講道理吧!相信張總督也會跟你們講道理,你們準備好聽他哆嗦吧!”
俞天雷最後一句戲語,引得浙江兵轟然大笑。
岑三郎憋了一肚子氣,惱羞成怒,氣得一張臉成了豬肝色。南蠻戰士那點傲骨,猛地從他內心深處蹦出,站起來咆哮如雷喝道:“我今日既然敗於倭寇手中,你們但圖一快,儘管笑吧!我們行事光明磊落,輸得起,輸了就甘心處置。不象你們這些鳥人,幸災樂禍,玩陰的刁難人,雷公不會放過你們,遲早劈殺你們的。”
俞天雷道:“岑三郎,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不是已經說明嘛,你打敗仗,我們依規矩先把你們看押起來。你們就在這裡喝茶吧,等張總督明天過來處置你們。你有什麼話跟張總督說,你有意見對我們發作就找錯對象了。”
岑三郎聽了俞天雷的話,乾瞪眼沒脾氣,氣哼哼道:“張總督如何處置我等敗軍之將,也是張總督的事,誰叫你們多管閒事?”
次日,張經與俞大猷聞訊趕到營中,見浙江兵和狼兵勢同水火,鬧得不可開交。不免兩邊安撫,四處“撲火”。岑三郎看見張經總督並沒有象俞天雷所說一樣處置他們。便趁機發難,嚷着跟浙江兵決鬥。張經總督只能同岑三郎擺道理,力陳這樣不可。並許諾給戰死的狼兵家屬五兩銀子,才把這件事情平息下來。
不久,保靖、永順的土兵到來。官兵數路人馬,總數超過兩萬多人。張經總督比他的前任上司王忬更有耐性,更經得起沉寂。他在無意中實行了徐鳳儀的建議,就是對臺州重兵圍困,圍而不打,與金尼等人乾耗起來。在截斷人力、財力資源的情況下,金尼這股盤踞在臺州的倭寇是經不起消耗戰的。倭寇要增加裝備:沒錢;部隊損失了要補充:沒人。這仗根本上沒辦法打下去了。
金尼幾次主動出擊,都被張經一次次挫敗。台州城內四千倭寇主力,被張經一點點蠶食,不上兩個月,損失過半。金尼急需救兵解圍,便向手下問計。有人說潮州南澳島大龍頭吳平有真倭三千,假倭三千,請他發兵台州,台州之圍頃刻之間可解。金尼笑道:“遠水救不了近火,請吳平發兵台州的事就免提了。”
有人說屯兵在福建的麻葉九怨,有真倭五千,請他發兵台州,台州之圍必解。金尼笑而不語,她手下就有麻葉九怨的數百部下,這些惡倭很能打,但也不易服人。這幾百個麻葉九怨的部下金尼就約束不了,要是麻葉九怨五千真倭開撥到台州城,就會出現強臣壓主的局面。搞不好金尼還會被麻葉九怨吃掉。金尼這支倭寇實際上是徐海的部屬,她向主子徐海求救理所當然。但徐海在拓林所面對官兵的壓力不在金尼之下,無法分兵解台州之圍。至於蕭顯、陳東之流,各懷鬼胎,加上與徐海素有積怨,並不可靠。
軍師卜老實向金尼推薦王婆留,併力陳此人可用。這個年輕人用兩條海船起家,短短几個月在東海迅猛崛起,佔據大陳島。雖然他手下只有幾百海盜,卻屢敗進剿大陳島的官兵,把幾千官兵打得潰不成軍。
“幾百海盜把幾千官兵打得潰不成軍?軍師你沒有搞錯吧?這也許是江湖人以訛傳訛,小道消息並不可靠。”金尼並不太相信卜老實的話,覺得他的話一點也不可靠。
“兵貴在精不在多,我們先不要糾纏他打敗數千官兵的事是真是假,先把這個年輕人請到台州再說。”卜老實懇求金尼道。
“麻煩軍師替我走一遭,到大陳島把他請來。”金尼很不以爲然,心不在焉地說。
卜老實搖頭晃腦道:“爲了顯示誠意,請主人親自到大陳島走一趟,把王婆留請到台州主持軍事。”
那日。王婆留、宋師道、宋明吾和宋展雄等人夜闖王府救出穗花明日香,連夜出城,趕回仙遊城。王婆留知道他闖的禍有多大,他知道嘉靖皇帝以及他的叔父楚王朱忠堂絕不會放過他。他回到仙遊城不久,江南各地城牆上貼滿通緝他的白描畫像。仙遊城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在人家的地盤裡尋求庇護並不可靠,他擔心麻葉九怨的部下把他抓起來獻給官兵。出於這種不祥的預感,王婆留早已準備好招兵買馬,大幹一場。便把存在仙遊城碧溪堂的二百兩黃金拿出,招聘船伕水手,購買裝備武裝海船。
在仙遊城招聘僱傭兵並不難。原因是明朝廷實行自己得病讓別人吃藥的昏君政策。面對江南層出不窮的海盜事件,大明朝對自己失誤的海禁政策措施沒有任何反省,找出癥結對症下藥,對內政錯誤試嘗自我修正。反而象一隻膽小怕事的蝸牛,退到硬殼更深處,越來越緊張易怒。對起義反抗的江南百姓進行瘋狂鎮壓,表面上說是打擊倭寇,實際上是對江南漁民實行一次慘無人道的大清/洗,大掃除!
比如說明朝的官太黑了,吃完被告吃原告。官府說老百姓的單帆船也是違禁船。是違反朝廷海禁政策的東西,必須銷燬!朝廷只禁止三帆或三帆以上的海船,一般行商坐賈使用單帆船是不能進行遠洋航行的,並不是違禁船。普通老百姓當然希望官府講理。
但對貪得無厭的見錢眼開的官老爺來說:我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就算你是守法的良民,官老爺要拆你的船時,說拆就拆,沒有任何迴旋餘地。只有向當官的進貢,滿足他們撈錢的胃口,他們這些人才會高興地揮揮手:你合法了。
違法的被抓,守法的也被抓,明朝的官太黑了,吃完被告吃原告。這是中國官場的傳統,只要你跟這些當官打交道,或被他們掂記上,你就走黴運了。在這種情況下,江南漁民和在內陸河運輸謀生的船伕水手對這個倒行逆施的官府極度失望,反抗聲此起彼伏。不少人都在尋找“組織”庇護。所以王婆留招聘僱傭兵旗號打開,不消幾日就招聘到幾百人。
這個世界畢竟是窮人多,找有破壞慾望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對王婆留來說,他不併不缺人,他只缺錢。兩條海船,幾百手下,他手頭的二百兩黃金實在撐不住幾天。
王婆留急需開拓財源,但碧溪堂已是一個空殼,什麼貨物也沒有,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做生意不能沒本錢呀!
可是錢從那裡來呢?王婆留既沒有兄弟姊妹可以借錢。往日生意場上認識好朋友,也因他得罪嘉靖皇帝,誰敢向他伸出援手,大家早便和他劃清界線,有多遠閃多遠了。
王婆留閉門高臥,想了三天三夜,然後寫了封信,這封信太利害,竟然價值白銀萬兩。
有人主動上門給王婆留送錢來了。
誰給王婆留送錢?
鹽梟幫的幫主宋師道呀!對,就是宋師道。
王婆留寫了封信給宋師道說:“他現在有兩條海船,幾百手下,需要錢給養,我們能不能合夥走私海鹽?”王婆留要求合夥走私海鹽的請求正中鹽梟幫的幫主宋師道的下懷,宋師道以大陳島爲跳板,走私海鹽到內陸。由於他人少勢弱,加上也沒有大海船,只是小打小鬧弄幾個閒錢過日子。眼見王婆留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而且主動要求入夥,他想也不想就叫王婆留趕緊帶人到大陳島,聯手大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