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燼寒駐足在院子裡,一手撐在扶桑之木的樹幹上,另一隻手緊握成拳,背在身後,他的腦海裡不停的迴響着珠珠剛剛那句話,“就按你說的辦”,到底皇甫軒跟珠珠說過什麼?
這院子是他曾經居住的郎府,從他出事以後就一直沒有回來,潛意識中有些抗拒,本來以爲這一切的一切都會是一個契機,跟過去揮手告別,可遇到珠珠那個女人,卻逼着他跟自己的曾經,剪不斷理還亂。
“郎燼寒!你到底對詩嵐做了什麼?”
一臉憤怒的張千揚,帶着猩紅的雙眸,怒火滔天的來到郎燼寒的面前,這讓郎燼寒有點意外,他竟然失神到有人闖了進來,都渾然不知的地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洞察力和敏銳力,這麼差了?
“是你啊……傷好了?”郎燼寒淡淡的開口,對於他歸來的這件事,除了珠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以外,其他的人他都沒有告訴,即使是與自己算得上摯交的張千揚也不例外。
張千揚一甩衣袖,濃重的劍眉揪成兩道如刀鑿般的深刻,“我昨晚幫詩嵐把你擡回來的,就一直沒走……”
“哦。”郎燼寒點點頭,原來昨天晚上不單單是鐵詩嵐一個人,他也在?
“你都知道了?”郎燼寒斜睨着張千揚,眼眸投射出來的光,犀利而深刻,好似要在他的身上戳出兩個窟窿般。
張千揚將臉別向一邊,“我都知道了,燼寒,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他眸光堅毅,就這麼目不轉睛的看着郎燼寒,好似在完成生命的囑託。
郎燼寒越過他,徑直負手而立,站定望天,幽幽的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已經答應娶她了。”
事到如今,郎燼寒不想再去追究誰對誰錯。鐵詩嵐對自己有意,張千揚不是不知道,可他卻放任鐵詩嵐跟醉酒的自己在一起,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現在,皇甫軒也好,張千揚也罷,等的不就是自己的態度麼?珠珠對他已經誤會深深,那麼他不介意來個順水推舟,娶鐵詩嵐,從目前來看,還不算最壞的打算。
張千揚來到郎燼寒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如釋重負後的輕鬆和長嘆,“燼寒,詩嵐她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她。”
“你喜歡她很久了,爲什麼要這樣做?”
郎燼寒這話一出口,就感受到肩膀上的那隻手臂一顫,緊接着便是僵冷和不自持。張千揚的臉上甚至出現了少見的惶恐,“燼寒,不要亂說,詩嵐喜歡的是你。”
“可你喜歡的是她。”郎燼寒驀地轉身,“千揚,你一直喜歡她,爲什麼不告訴她?看着她嫁給我,你的心裡好受?”郎燼寒點了點張千揚心口的位置,不予置評。
蒼白的一笑,張千揚好看的眸子裡,第一次盈滿了落寞。“她是我的師妹,曾經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一輩子……她都僅僅是我的小師妹……只要她高興,我無所謂。”
郎燼寒好像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事情,雙手一展,好似大鵬展翅。“無所謂?張千揚,愛一個人不是百般的成全和退讓,你不試,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已經後悔了!”張千揚有些狂躁的一揚手,此刻的他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身上滿是暴戾氣息,前所未有!
“你以爲我願意這樣麼?可她不喜歡
我!你以爲我心不痛麼?可那是她心心念唸的事!只要是她想做的,就算我拼了命,也要幫她完成!你懂不懂?愛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將她鎖在身邊,而是你窮極一切也想給予她所有,這纔是愛!你懂麼!”
吼完了這些話,張千揚整個人便軟了下來,他雙手懸垂,雙腿一彎,竟然跪坐在了石板地上,狼狽的抹了把臉,這些話他本來打算埋在心底一輩子,哪怕爛到潰爛,他也不會對任何人說。
可是……無奈的一笑,他這是怎麼了,怎麼連這點小小的激將法都抗不住了呢?
“郎燼寒,好好對她,那便是我今生最大的願望……”張千揚用佩劍拄在地上,踉蹌的站起,重重的拍了拍郎燼寒的肩膀,好像交付了什麼重任般,長嘆一聲的離去。
扶桑的光禿枝椏,零星的倒掛着三三兩兩的幹黃枯葉,被秋風一掃,說不盡的蕭涼。房間內的門板後,卻站着一個捂脣哭泣的女人,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泛濫。
鐵詩嵐狠狠的咬着自己手掌,她怕不這樣做,會哭出聲。她不是不知道張千揚喜歡自己,可她習慣了張千揚對自己的百般付出千般好,時間久了,這就變成了一種習以爲常。
如果他不說,她永遠不會點破,也會永遠這樣安於現狀的有恃無恐下去。可惜……師兄你爲什麼要說出口呢?又爲什麼好巧不巧的被自己聽了去?
師兄,對不起……
夜,微涼,月,高懸,良國都城皇宮內,此刻卻是觥籌交錯,歌舞昇平。舞姬扭穿着豔麗的波斯服飾,扭動着纖細柔軟的腰肢,在殿前妖嬈的舞着,龍座下方,左右兩邊分居着衆大臣,每個人的桌前都放着一個獨立的案几,上面各式各樣精美的菜餚,這是皇家辦喜事時纔會有的規格和排場。
皇甫軒高座在龍位之上,不難看出,今夜的皇甫軒,心情十分的好。一身明黃龍袍,盡顯天子之姿,身後站着七夜和九天,而他今日的龍座側首,今日卻另擺設了一桌單獨的酒席。
這酒席是單獨爲一個人而設,確切說,是皇上在獨獨等,連帶着一衆大臣們,也內心忐忑的與之相陪。
七夜給皇甫軒斟了一杯佳釀,皇甫軒輕笑一聲,便將杯中釅酒倒入口中,醇香滑過喉頭,激起無限綿遠,就好像今天晚上他等人的心情。
從來沒有覺得,等待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今天,他要當着良國衆位大臣的面,把珠珠介紹給他們,更準確的說,是他在暗示一個結果,一個良國即將有皇后的結果。
從古到今,後宮不參政是一條不算規矩的規矩。可後宮的爭鬥,其激烈程度一點也不必戰場的真刀真槍來的遜色,爲什麼?因爲你細細一盤點後宮的各位佳麗,八九不離十,都得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有的即使是某個大臣的遠房親戚,只要可以進宮成爲皇上的女人,那就是一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大事。而妃子們的受寵程度,又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到其背後勢力的成長。
所以,每個貴妃的背後,都有一支屬於自己的擁護力量。
李貴妃如此,淑妃和德妃亦如此,凡是被冊封爲“妃”的,無一不例外。
皇甫軒登基也算時日不短,卻一直沒有立後,爲什麼?原因有二:一是剛剛登基之時
,朝中大局不穩,立哪一方,勢必都會引起另一方的不滿,二是皇甫軒並不想太早讓某些暗中發展的勢力得意忘形,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誰都不立,雖然讓這些後宮女人們整日心裡惴惴不安,卻也從另一個側面起到了拉鋸和制衡的作用。
局勢雖然崩的有些緊,可這局勢的核心,卻是掌握在皇甫軒的手裡。
皇甫軒又一杯酒下肚,自顧自喝的高興,可他自己高興的同時,卻忘了下面一衆人的膽戰心驚。
皇上不開口,那就是不想說。既然是皇上不想說的事,那麼他們這些個大臣,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問啊!
喝吧!大家彼此之間你敬我一杯,我敬他一杯,互相敬酒,倒也算不亦樂乎。
“珠姑娘到!”太監尖細着嗓音,嘹亮又刺耳的通報聲,讓剛剛還熱鬧的場面,一下子就被定格。
瞬間,偌大的良清宮大殿上,瞬間鴉雀無聲。
大家不是傻子,眼睛也都是雪亮的。皇上今天大張旗鼓的擺這麼大排場的筵席,肯定是爲了什麼事,確切說是爲了一個人!這一點,單看皇上身邊的空落側踏就知道了。
舞姬跪地叩頭拜謝之後,一個接一個的退下,良清宮瞬間就只有衆人呼氣的聲音,以及皇甫軒有些焦急的喘息。
“準!”
後宮一衆女子,上至貴妃,下至才人,無一不盛裝出席,環肥燕瘦,應有盡有,淡妝濃抹,讓人應接不暇,眼花繚亂。
可皇甫軒卻有些不耐的蹙眉,這說好是珠珠出場,怎麼來了這麼些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一身雍容華貴打扮的女人,不過雙十的年紀,卻有一雙看透世情的水眸,高挽的髮髻,斜插着金步搖,隨着她一走一走的動作,呈現出前後顫動,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一襲豔紅色的宮裝,撐託的她整個人好似一朵嫣紅的牡丹,美輪美奐。
女子盈盈一拜,淺笑開口道:“臣妾帶領衆姐妹給皇上請安。”
皇甫軒有些不耐煩,卻又礙於衆大臣在場,不好當面發作,只得擺了擺手,對下方的女子開口道:“淑妃起來說話,帶着你這些姐妹入座吧。”
淑妃緩緩起身,每個動作都拿捏的恰到好處。她只需用耳朵聽,便能得知皇甫軒心情的好壞,當下以負荊請罪之姿,柔聲開口道:“讓皇上久等,臣妾罪該萬死。不過臣妾和衆位姐妹得知珠姑娘今日是皇上的客人,所以臣妾斗膽,將珠姑娘打扮了一番,這纔有些耽擱了……”
淑妃是進宮比較早的妃子,她爹是吏部尚書李有年大人,可李有年前年就已經卸甲歸田。不過爹爹不在朝中做官,淑妃的哥哥李治國,現在接替了他爹的官職,在朝中可謂是棟樑之材,皇甫軒很看好李治國這個人,可皇上看好誰,那就意味着誰好使,所以淑妃在宮中的地位,也比其他妃嬪要略高一等。
當然,這些個高低都只是這些女人自行在心裡設定的標準,並非皇上的聖意。
“愛妃有心了,朕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要看看愛妃的一番美意了呢。”
“多謝皇上成全!”淑妃退後,朝身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只見淑妃身後的一衆妃嬪也都已經落座,而在人羣最後,施施然走來一名身着華服的女子,皇甫軒微眯眼眸一看,不由會心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