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瀰漫,寒風刺骨。
“鏘嘁——鏘嘁——”
五列首尾間隔不到一里地的軌道馬車緩緩地駛進了安集延車站,一匹匹大汗淋漓的馬兒喘着大粗氣,都連成了一片白霧。
正兒八經的鐵路雖然已經在修建好多年了,可要從內陸延伸到安集延來,那還需要一個n多年。
還沒有等到車完全停穩,站臺上的工頭就罵罵咧咧地將那些蜷縮在火爐邊的苦力們喊起來,一邊喊,手裡的鞭子還一邊抽打。
“起來,你們這羣蠢貨,快給我起來!卸貨了!”一個一米八多的中年大胖子怒吼着,紅紅的酒糟鼻是那麼的刺眼。
這人的五官明顯帶着俄羅斯人的血統,但他大冷的天,頭上也只戴着一個小帽,卻是天方教信徒。
安集延是中國的地盤,但從這兒再向西那就是哈薩克人的地盤了。
陳漢佔據了半個費爾幹納盆地,大批的漢人涌入了這裡,而同時一些‘外國人’也趁機投奔了過來。眼前的這個中年大胖子就是其中之一,當初他還不是中年,更不是大胖子。這不是混的好了麼,雖然還沒有獲得中國國籍,但拿到了黃本本,手下又收攏了這麼一批勞工,每月賺的錢可比上班強多了。這樣舒坦的日子自然就越發的身寬體胖了。
站臺邊一陣騷動。苦力們都站起身來,攏着袖子等在站臺上。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華人,當然也沒有純正的斯拉夫人,而大部分是原浩罕汗國的土著,另一小半則是跟胖子一樣的混血兒。
拿着皮鞭嚇唬人的中年胖子,當初也是從勞工一點點幹到現如今的。
勞工們都做好了準備,一旦列車停穩,便立刻上前將馬兒牽入馬圈,裡頭有水有草料,還不透風雪,馬圈的工作人員還會給馬兒披上氈毯,甚至在馬腿上裹上棉套。
同時剩下的人就把那些悶罐子車廂打開,從裡面卸下各種各樣的貨物了。
中亞在真正的鐵路還遠沒到修通的時候,物質運輸靠的還是鐵道。陳漢奪取了半個費爾幹納盆地後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勘探線路,耗費了不少精力修起了這條直接連通薪疆線路的分支來。現在是發揮出他們作用的時候了。
但這鐵道也只是修到了安集延。想要把無數的人員、物質運到戰場的第一線去,還需要無數輛車馬,螞蟻搬家一樣的努力輸送。
一批批馬兒被引下了軌道,十節悶罐車廂像死蛇一般癱在了軌道上。
苦力們急忙走上前去,將那關着的車廂滑門拉開,這時他們才發現,那滑門上根本就沒有被上鉛封,正感到奇怪的時候,卻從車廂裡傳來了味道十足的‘國罵’:
“他麼的,悶死老子了……”
“狗日的,總算到地了……”
一個個穿着暗綠色冬軍裝的國防軍士兵從車廂裡跳出來。原來這些悶罐子車廂裡裝的根本就不是軍資貨物,而是一個個的人高馬大的國防軍士兵。這列有軌馬車拉載的是人啊。
十節車廂足足拉了三個隊的士兵還有大批的軍需物資。
知趣的苦力立刻噤若寒蟬,不需旁人的提醒,所有人便紛紛的閃躲在一邊,攏着袖子,靜靜的看這些士兵迅速的在車站站臺列隊、整隊,然後在口號聲中被車站站長親自引向了外頭的駐地。
中俄真的是要打大戰了!而且不僅在烏拉爾河,在裡海也會有行動,不然中國人調兵來安集延幹嘛?
要知道即將到的有軌馬車整整有五列,而今天晚上的時候還有十列。而在未來的一個月裡,更是至少還有一百列要到。
不說每一列都運載了三百人,那就算一半的車輛裡運載了士兵,這都是一個旅還要多的力量。而就像陳漢的大軍在包圍古裡耶夫要塞一樣,俄國人的軍隊肯定也包圍了裡海對面的西海。
很多浩罕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對中國的惡劣印象。當初滅亡浩罕汗國的主謀就是中國人。
可讓不少浩罕土著矛盾的是,他們卻在‘敵人’的手下享受到了更高更好的生活。中年胖子手下的很多浩罕土著看着漸漸遠去的國防軍隊伍眼睛裡都閃過了一抹複雜的神光,有仇恨,有怒火,但更多的是悵然迷茫。
他們雖然現在是勞工,但每個月掙的工錢比之前放牧種地可高多了。
“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兒,這些車廂裡都裝有軍火,小心地卸下來,放在站臺上。我們還要清點。若有閃失,軍法處置!”留下來的一個少尉軍官指着幾節車廂對站臺上的副站長說道。
“明白!你放心。”副站長也是退伍兵出身,沒有說半個‘不’字,轉頭就對着中年胖子吼了起來,然後這胖子再去吼自己手下的勞工。
苦力們很快就從工頭的嘴裡得知,這支被悶罐子裝來的軍隊正是西北軍區第一獨立支隊的隊伍,這五列還只是一點先頭,大部隊還跟在後面呢。
爲什麼工頭會知道這一消息?那是因爲他們剛剛被通知,今夜連夜加班,工錢翻倍。
勞力們倒是能夠理解國防軍的殺到,只是他們也不是全棒槌,這第一獨立支隊究竟是什麼個玩意兒,之前他們怎麼全都沒聽說過呢?
“這麼說,國防軍今個一天的兵力投送,能達到三個千人團?”
“這些大兵似乎都是中國人的精銳,那精氣神真的很不錯。軍容整齊,裝備精良,看上去比對面的軍隊強多了。”對面的軍隊這指的是大玉茲汗國的軍隊。
“那都是用錢堆出來的。看到他們手裡的步槍了嗎?全都是最新的三六式步槍。你沒見槍口上的全部是球狀的準星嗎?這可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步槍。還有他們身上穿的棉大衣,腳下的靴子,頭上的棉帽。”這些東西都要錢!
“彈藥箱還挺沉的,感覺裡頭數量不多,怕都是大個兒的火箭彈。”
別看就被這些勞工們過了一趟手,一些東西還真的瞞不住他們。只不過這些車站的勞工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來吃口飯的。
安集延是國防軍在裡海所有行動的後勤大倉庫,這裡屬於軍事重地,國安局和警察局早就對這裡進行了重點部署。而火車站這是所有部署當中的重中之重。
王治一口氣把碗裡的肉湯喝了個乾淨,把碗放到桌子上,也不管是不是乾淨,直接用袖子在嘴巴上一抹,人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營地裡可真比馬車上舒服多了。
分配的時候,他是騎馬從南京奔到迪化的,就是爲了不坐那有軌馬車。
出身優越,家境富足的王治,早在很小的時候就做過有軌馬車,那時候他跟自己的表弟一塊被舅舅送到童子營裡去鍛鍊,第一次坐長途有軌馬車,晃的他的肝臟都要吐出來了。從那之後,王治就討厭起了有軌馬車。
對比起這玩意兒,就算噪音很大的火車也比這東西安穩的多。
飯後一支菸,快死活神仙。敲着二郎腿的王治一臉舒服的向外噴塗了一股煙霧。別看王治才從軍校畢業一年,連同實習在軍隊裡也呆了不到兩年,可是老兵痞的一些壞習慣他是養的一個不少。
比如說那用袖子擦嘴,要是在家的時候王治敢這麼做,他老爹老孃能打死他。
王治的父親王之政,母親潘茜,那前者是外科醫學上的大拿,後者是衛生部的四品官員,兩人並不是喜歡擺架子的人,但他倆絕對討厭骯髒和不衛生。
可是在軍隊裡,那就不能太在乎乾淨整潔了。王治並不是做辦公室的文員,也不是圖紙作業的參謀,他是一線帶兵的隊官。
要帶好一個隊的士兵,要保證一個隊的訓練,黃沙黑土爛淤泥裡,摸爬滾打都是小菜一碟。
王治這個團的團正倒是知道王治的身份,因爲這名團正是王治的舅舅潘昶的老部下。但這並不能讓王治在平日裡得到一丁點的優待,因爲潘昶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也嚴格挑選了一名嚴格的老部下。
只不過這是平日裡,而不是戰場上。等上了戰場,王治肯定會得到團正的照顧的。
比如這一次乘坐有軌馬車,王治那就是在第二輛,而不是第一輛,也不是最後一輛。
王治也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他可以接受這樣的照顧。但是等到戰爭真正來臨了,他可不想被團正調去戍衛野戰醫院啥的。
“老王,給我一根。”一個佈滿了老繭的手掌伸到了王治的跟前,王治沒有擡頭,聽聲音他就知道這是他們隊的二把手。一個從軍已經二十年的老兵,叫陳連陲,鄂北恩施人。
王治直接把手裡的煙盒遞了過去,這個銅質的煙盒是他從自己的舅舅那裡順來的,是真正的特供煙。當然,現在裡頭裝的只是北疆的軍供雪蓮煙。
“緊張不?”陳連陲吐出一口白煙,煙雲繚繞中他聲音不高的向王治說道。
“有啥好緊張的。”王治不在乎的說道。他是真的不怕上戰場。早在他小的時候見到了自己舅舅身上那一道道的傷疤時候,他心底裡就萌發了從軍的念頭。
他的舅舅在他的心中那是英雄。
他,也想當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