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大妄爲,無法無天!”
時間只隔了一日,汝州州衙就收到了魯山縣呈遞的公文。常瑞在公文中大耍春秋筆法,將陳家打破縣衙後在魯山縣整整逗留了兩三個時辰,還運走了上萬石糧食物資等等,一省而過。卻比較詳細的說到了陳鳴的膽大妄爲,目無王法。
李釗當然也早早受到了魯山縣的信件,李天河不敢期滿他,所以昨日的事情他知道的相當詳細,甚至還‘收到了’陳鳴借李天河之口對他的威脅和恐嚇。
陳鳴不怎麼着常瑞,卻拿李天河、黃杓和一羣衙役下手,還是很有見地的。如果一縣知縣因爲暴民衝擊縣衙而雙腿盡斷,那就是大事了。有辱官體、官位,甚至上升到朝廷威嚴。現在魯山知縣沒毛事兒,主薄和典史受了暴民衝擊就好遮掩了。
是的,常瑞在公文中也沒有用‘造反’的字樣來形容陳家,而是冠之以‘暴民’!
王俊、李釗也皆默認了這一定論。
“大人,這等目無王法之輩必須給予嚴懲。”李釗義正詞嚴道:“斷不能漲賊人志氣,以至汝州山民悍勇俗風再起。”
明清兩朝的地方政府都無權調動朝廷經制之兵——清代指綠營兵和八旗兵。滿清綠營和八旗兵有各省將軍、提督管轄。通過兵部才能跨省調動,各府縣駐兵通過省巡撫、提督纔可以調動,但地方州府有團練兵可以調動,屬於地方義兵鄉勇,不屬於中央管轄。
大家或可以把綠營營頭和標兵以及八旗兵看作野戰集團軍,而鄉勇團練可看作現在的武警。地方官可以調動武警,但不能調動野戰集團軍。提督屬於軍區司令,河南省的提督由巡撫兼任,那就是軍政大權一擔挑。綠營的跨省區調動還是需要通過中央兵部,但在本省內可以實行剿匪,維持治安等任務,可這必須由一把手點頭。在一把手不點頭的情況下,下面的市長就只能用一用自己掌控的武警。以汝州爲例,汝州營三百來兵額,陳家當初用銀子都可以調動他們去青條嶺‘駐紮’,可沒有銀子,汝州營連王俊的臉都不買賬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
想要調動汝州營,那必須由省裡一把手點頭。既然汝州將陳家的行爲定性爲‘暴民’,那就屬於地方官府彈壓範疇之內的事兒了,只要汝州能把事情抹平。這就不是事兒了。
“本官當迅速調集義兵,剷除這夥惡匪。可是……”王俊捋着自己的山羊鬍,臉上做出爲難的樣子。“州衙錢糧不足,短時間內怕是難以……”
要王俊來爲李釗、常瑞收拾爛攤子,豈能一個子不摟下?這是李釗和常瑞搞出的亂子,王俊願意蓋蓋子,可你們也必須吐出來些好處啊。
“大人不需爲錢糧擔憂,魯山縣士紳大戶已籌集白銀三千兩,以爲大人解燃眉之急。”
陳家跑了,陳家三個田莊的佃戶跑了一大半,這三個田莊至少有一千五百畝,其中四百畝昭平湖邊的水澆地肥的流油。三千兩銀子只是陳家拋棄的諸多家產中的一小部分,陳家在外地的店鋪也全被充公,還有陳家在城南的那處宅院,以及陳家族人在縣城內外的多處房產。
當然了,土門集也少不了。
這種事情一出,整個陳氏宗族都跑不掉。陳家盤踞土門集多年,現在是全搭進去了。常瑞別看丟了大臉,但靠着陳家的產業他也虧不了。即使其中的一部分必須拿來填補空空如野的縣庫和常平倉。
不過王俊這個時候又分潤了一筆銀子,常瑞再有陳氏一族上上下下幾千畝地打底,他也賺不了錢。李釗這點就比他強,李釗在魯山縣也等於砸鍋了,他們玩的太狠,玩脫了。可是寶丰諸葛廟鎮的關家呢?關家總不至於也反了天吧?
兩塊肥肉,李釗好歹能吃到一塊。
李釗從沒想過陳家的膽量會這麼大。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是頭一次做,從來沒見過哪個家族敢衝擊官府,打破縣衙的,雖然他們還給常瑞留了一份臉面,同時也沒將牢中的犯人裹脅了去,但陳家搬光了縣庫和常平倉,只這兩點就要有三五千兩銀子填進去。
還有周天藝等人的撫卹,常瑞不想把人心丟光,不想把自己在魯山縣變成真正的孤家寡人,就必須再掏一筆錢來。
所以陳家的肉很肥,可就是吃不到常瑞的嘴中。
從王俊那裡出來,李釗看着不遠處的影壁牆,嘴角一陣苦笑,自己又能比常瑞好哪裡去了?早知道一個陳家能捅出這麼大的禍端,自己何苦去招惹他們?
這件事上迄今爲止,自己看似還沒什麼要緊的損失,甚至依舊能夠通過關家大撈一筆。但整個汝州有幾人不知道陳家之事是自己與常瑞合夥做下的呢?現在陳家反了天了,常瑞和自己就坐蠟了。官場上的威望會嘩嘩嘩的向下掉的。
土門集。
往日裡平靜的小鎮,現在已經完全陷入了喧鬧。陳家儘可能的說服人跟隨他們進山,並且盡最大努力的購買、收集糧食、布匹等一些生活物資,陳家在抓緊時間向大山深處撤退。
小南溝陳鳴還有期望守住,可土門集實在沒半絲兒可能繼續控制在陳家手中。
這個因爲陳家而興旺起來的地方,唯一令陳家頭疼的就是黃氏一族。黃家嫡脈傳到現在依舊只有陳鳴的表哥黃鬆這一支,黃家怎麼着都不願意上山落草。陳鳴的舅爺甚至發話要放棄土門集遷移到外地去,寧願如此也不會跟着陳家走那條死路!
陳鳴想動員老太太去跟黃家‘講道理’,結果老太太不願意。看來在老太太眼中,陳家現在的道路也是一條死路。
一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魯山縣城裡還沒什麼動靜,倒是一些大戶開始發動佃戶組織義兵,並且將其中的一部分調入了魯山縣城。也不知道是常瑞的要求,還是昨日的衝擊嚇壞了他們。
當秩序被踐踏,這些高高在上的士紳大戶們就會發現,他們的身份,他們的錢財,不能夠給他們帶來絲毫的安全感。能讓他們趕到安全的只有武力!
常瑞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動作,除了張貼了幾張告示,將昨天的事情定性爲暴民衝擊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