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師道:“天師不會見史先生的。”
道:“史先生之意,我已盡知。然龍虎山傳承千載,非只以法術之強,更因從不涉足爭龍奪鼎之事。如今天下大勢將定,休說史先生諸位已是日薄西山,便則調個頭,史先生是夏主,夏主是史先生,龍虎山也不會插手。史先生請回,貧道送你。”
不由分說,扯着史可法的袖子,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笑道:“史先生怎麼想到尋我父親?是誰出的餿主意?”
史可法掙脫不得,被少師拉着往外走,聞言氣結道:“少師如此,實是失禮。”
少師笑道:“貧道也是爲了避免史先生見我父時不好說話。左右史先生的打算是不成的。”
史可法道:“我未見天師,怎有定論?”
“龍虎山祖制如此,史先生何必強求?”便已到了大門外,張少師鬆開手,道:“何況史先生等前朝舊臣勢弱至此,回天乏術,又何苦把龍虎山拉下水呢?”
史可法無言以對。
少師打了個稽首:“先生還是請回吧。夏主之強,已非修道士所能制衡。便則我父拋棄祖制,也無能爲。龍虎山絕不會與前朝舊臣有所沾染。”
史可法無可奈何,只好迴轉馬車,蔫蔫而去。
不知何時,張天師已至。
道:“道統傳承,歷來改朝換代之時,雖與凡俗牽連,但遊離物外,終能保持自家逍遙。如今夏主剛強,一旦得天下,普天之下率土之濱,怕是沒有個清淨的地方了。”
天師說着嘆了口氣:“你要去北方,爲父便也允了。只盼你抉擇無誤,到頭來不要後悔。”
少師道:“後悔的應該是父親。”
天師嘆息,轉身進去了。
少師身後道:“方今之際,父親千萬莫與前朝舊臣沾染,否則大禍不遠。”
天師淡淡聲音傳來:“爲父豈能不知?”
少師這才放心:“父親,孩兒這便去了。”
...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史可法在龍虎山吃了半個閉門羹,隨後也不氣餒,又至嶗山、閣皁山等道家聖地去,終未能得逞。
後不死心,又打聽山野能人,一一延請,到頭來竟沒有請到一人。
方今局勢已是一目瞭然,前朝舊臣看似掌握半壁江山,但其散發的腐朽氣息,誰不厭而遠之?
沒有前途的勢力,此時送上門去,莫非是活膩歪了?
不過對於北方的夏主,修道士們也多在觀望。尤以家大業大的爲最。譬如嶗山、閣皁山和茅山等道家大派,與龍虎山一般,都頗猶豫踟躕。倒是那些孤家寡人或者勢單力薄的修道士沒有那麼多掛礙,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北上河南去了。
而較之於道家大派,釋教竟更積極。也不知道是因爲嵩山釋教修士的死的關係,還是其他的原因。
然而對比起來,嬴翌卻更看重道家的修道士。因爲符籙是道家的。需要道家修士,是爲了鑽研簡化元符,以達到可以普適的目的。而釋教修士則沒有這方面的優勢。
京師,紫禁乾清宮。
嬴翌錦袍常服,魁梧的身子端坐如山,鄭允芝、孫聞等牧政院、御法院的主要官員正做彙報。
每一個開國之主,都是不同的,都有各自的喜好,而且能夠讓一切跟隨自己的意志轉移。所以開國之主,往往很少遵循某些成規。比如嬴翌,就不太喜歡看奏摺,更喜歡當面彙報。
“君上大破韃虜,聲威震動宇內。令如今一應新政實施少了更多阻力。這一月以來,整個河北相關與農事、商事、稅務等方方面面的手尾問題,皆迅速釐清。地方士紳、豪強無不配合。新官到任時,百姓無不簞食壺漿。”
鄭允芝滿面紅光。較之於此前以刀兵相向,如今一應政務的實施,彷彿打開了一道缺口,如大河決堤,勢不可擋。
在新國新政實施的過程之中,鄭允芝更傾向於平和的手段。對於地方豪強和士紳,軍隊大肆殺戮,他認爲並非最好的辦法。殺戮的確可以儘快的解決問題,但也會留下很多隱患。會讓人懼怕和仇恨。
前朝末年,地方士紳和豪強的確不像樣子。但前朝是前朝,新朝是新朝,不能因爲他們在前朝的事,而在新朝清算。他認爲,只要地方豪強和士紳能夠遵從政令,交出土地、人口,配合施政,這是利大於弊的。
只要新的律法頒佈下去,御法院擔負起責任來,地方的士紳豪強若有再犯,那便是勿謂言之不預,到時候再以律法懲處之,便可讓人心服口服。
嬴翌聞言微微頷首:“新朝新氣象,一應新政的實施,不可打半點折扣。至於具體的手段,我並不強求。”
鄭允芝的施政手段,嬴翌並不覺得有錯。既然鄭允芝是牧政院的政務大臣,嬴翌又把政務一應託負,那就該信任他。至少在沒有出問題之前,不能輕易改變決定。
鄭允芝笑道:“君上英明。”
道:“當下已是九月中,距離年底時間不多。在今年最後的幾個月裡,牧政院的目標,是山陝關中。開年之前,山陝關中地區的新政實施,一定到位。”
嬴翌笑道:“如此最好。神州廣大,一應政策實施,亦不能急躁。如今外患已平,正好空出手來施政。”
韃靼和女真的戰敗,給新朝的建立,鋪就了最平順的道路。到了這個時候,嬴翌也不急了。而且也急不得。
只須得按照河南的模式,及如今河北的模式,一一鋪開,最多一二年,舊的氛圍就能掃清,新的氣象就會蓬勃。
隨後孫秀才說起御法院的一應工作,與牧政院一般無二,攜大破韃虜的威勢,御法院的工作也變得更加順暢,在各地順利推進。
到開年之前,牧政院和御法院在河北地區的地方治理機構,上到州府,下到村鎮,都要建立起來。開年之後,便要着手大河以南的淮河流域及湖廣地區。
預計來年用半年時間,消化掉淮河流域諸州府和湖廣地區,到下半年,可能會對川蜀、江南動兵。
具體嬴翌還沒有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