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緊貼造林帶的鄉間大路上行駛着,每當駛過急轉彎處、有溝的地方、下坡路時,我的飛機就轟隆轟隆地響個不住。
我們在草原的溝塹之間行駛着,汽車和飛機不停地來回晃盪,這樣走下去會有什麼結果呢?真難說我們能從這個偏僻的地方爬出去,到處都是槍聲,子彈在你的頭頂上織成了密實的火網,你被死死地罩在這個火網之下,宛如掉進封了頂蓋的深坑。
在切爾尼戈夫卡村邊的幾處房子跟前,我們見到了我軍人員,這立即使我們振奮起來,我走到一位年輕的炮兵軍官跟前,做了自我介紹,告訴他我是幹什麼的,是從哪裡來的,我出了什麼事。
“那你就跟我們在一起吧。”他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着後衛戰鬥,阻擊進攻的蘇軍部隊。”
從他說話的語氣裡不難聽出:情況不妙。
“那邊就是司令部,他們正在打點行裝呢,你去跟他們聯繫一下。”他建議說。
我們駕車跟在司令部一輛裝甲車的後頭來到村子的另一頭,這裡是林帶,聚集着好幾十輛汽車和自行榴彈炮,還有不少戰士和軍官,一跟就能看出,他們當中的多數人是司令部工作人員,這裡還有一些被丟棄的敞着車門的半毀的載重汽車。
突然,敵機飛臨頭頂,人們全都離開汽車和大炮,跑進樹林裡去。終於平靜下來了,我們又回到人羣當中等待着,我一會兒走到這一羣人跟前去聽聽,一會兒又走到那一羣人跟前去聽聽,總想摸清楚此地的真實情況和指揮員們下一步的打算。
據說,白天無論從哪一個方向都無法突圍,必須等待夜的降臨,把全部力量凝成一個拳頭行動。
就是這麼一回事了,等待着夜幕降臨吧。
我們是不是可以自己去試一試呢?恐懼和手忙腳亂,只能導致措置失當,也許南邊會平靜一些吧?
我把那一堆被丟棄的汽車看了一遍,發現其中一輛一噸半載重汽車全然是完好無損的,而且車上還有汽油,我把中士叫過來,他給汽油導管加壓試了試,還真啓動起來了。
現在我們有兩輛汽車了,我坐進駕駛室,抓過方向盤,這時,人們立即一窩蜂似的擁到我這輛汽車上來。
不行,我們不能坐等天黑,於是,我們繞着切爾尼戈夫卡出發了,我們剛行駛沒有多遠路,就發現小樹林裡停着一輛小型特種汽車,我們朝着那個方向拐去,打算從駕駛員那見打聽一點什麼消息。
這時,我看見一位體態端正年輕標緻的陸軍將軍,正在林間小道上焦急不安地走來走去,不,與其說他是在走來走去,莫如說他是在焦急不安地跑來跑去更恰當些,我問他如何才能把這架飛機送到沃洛達爾斯科耶機場去。
他是那樣煩躁不安,那樣全神貫注地在思考着什麼問題,以至於他楞楞地呆望了我好一陣子也沒有作聲。
“什麼飛機?”他突然直勾勾地問道。
我全明白了,我沒有必要給他出這樣的難題,看得出,他也和我一樣,完全不瞭解眼下的敵我態勢,也許他正在爲他丟掉的成千名戰士擔憂呢,也許他正在爲如何把這個殘餘部隊從這個絕境中帶出去和往什麼地方去的問題而冥思苦想呢。
他那年輕人的眼睛由於缺乏睡眠而熬得火辣辣的,失去了神采,也許是淚水迷茫了他那一雙年輕的眼睛吧,看着他那失神的目光,我心裡很難過。
“我該怎麼辦呢,長官?”我終於鼓起勇氣把問題提出來,並且向他報告了我是幹什麼的,打算請他幫我什麼忙。
“怎麼辦?……那不是,就在下邊,司令部就在那個小山溝裡,你去問問他們,看他們能給你出點什麼主意。”
這裡也有司令部!那就是說,眼下這個地方顯然是一個裝甲旅的司令部了,因爲只有在陸軍旅級的領率機關才設置空軍的高級聯絡官,這裡也有空軍的人,這對我可真是莫大的鼓舞,我必須去見空軍的高級聯絡官。
在山溝裡,到處都是燒燬文件留下的灰燼、胡亂丟棄的防毒面具、翻倒的木箱,我從老遠就看見人羣中有一位空軍軍官,根據領章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個子不高,胖胖的,少將軍銜,他正在給司令部工作人員下達着什麼指示,能見到他和其他空軍人員使我高興極了,我甚至沒有等他講完話就走上前去報告了。
“您能允許我跟您說幾句話嗎,長官?”
“你說吧。”
我把拖着一架飛機長途跋涉來到這裡的經過向他做了報告,少將仔細端詳了我一會兒,從他那疲憊而鎮定的眼神裡,我看得出,他對我的做法是讚許的,只是沒有把話說出口來。
“你聽我說,少校。”他一邊說着,一邊往鼓鼓囊囊的文件包裡塞一包什麼東西,從他的語氣裡,我差不多猜到了往下他想要說什麼,少將嚴肅地看了我一眼,說道:“要是你空身一個人從這裡出發突圍,那就太好了。至於飛機嘛,燒燬它吧。”
“明白了,長官。不過,這太使人痛心了,這架飛機曾經陪伴我出生入死呀。”
“還是燒燬它吧,拖着這架飛機是無法突圍的。”
“是,燒燬它!”
我敬禮轉身,隨即離去,順着陡峭的小路向山頂爬去,剛爬到山頂,就看見野地裡有一個不大的乾草垛。
火焰包圍了乾草垛,飛機在於草垛上燃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