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各種慶祝活動既廣泛又隆重,數萬名軍人榮獲勳章和獎章,在晚會上和集會上,廣大官兵都在悼念爲了祖國的榮譽和自由而犧牲的戰友。
北方的冬季,天氣變化無常,有時甚至冰融雪化,我和馬雅麗都很久沒有坐過旅客列車了,現在,列車正載着我們東去,列車馳過新西伯利亞以後,大地呈現一片銀白色,車窗上佈滿了冰。
車站,小市鎮,大城市,一個接着一個地向後掠去,積雪覆蓋着那些慘不忍睹的廢墟,沿途地名全部是手寫在殘坦斷壁上的,但是,所有這些城市都是有資格自豪的。
新西伯利亞、克麥羅沃、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坎斯克……在這些地方進行了多麼殘酷激烈的大會戰啊!
慶祝節日的標語,以及緊張的勞動生活情景,都使人振奮,這表明,慘遭戰火破壞的一切,都將迅速復原。
當列車快要抵達伊爾庫斯克時,我想起去年夏天我在伊爾庫斯克大街上碰到的一件事,那時,空軍總司令部緊急召見林卡上尉和我。
我們都身穿滿是汗跡和塵土的前線制服,腳蹬破舊的高筒靴子,頭上戴着在飛機座椅上揉搓得不象樣子的褪了顏色的軍帽,離開了中亞的前線機場。
我們飛行了一個小時就來到人流不斷的伊爾庫斯克大街上,幾個小時以前我們還在小鎮機場上呢,幾個小時以後就出現在熱鬧的城市大街上了,這突然的變化,使我們覺得自己就象鄉下佬進城似的,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
見到這和平的日常生活景象我們都很高興,兩隻眼睛不住地東張西望,什麼都想要看上一眼,竟沒有注意到一位上校已經走到跟前。因爲沒有給他敬禮,他把我們叫住了。
“你們不給我敬禮,這是違反規定的!象你們這樣的人,我不知提醒過多少了,我都膩煩了。”儘管我們向他道了歉,他還是訓斥了我們一頓。
我把這件事說給瑪雅麗聽,指着她的士兵軍大衣說:“你給人家敬禮的機會可比我多着呢。”
“只要我能到大城市去看一眼,那我寧願邁着正步,老是舉着手,從城市大街上走過去。我從來還沒有到過大城市呢。”
那時召我到伊爾庫斯克去,是爲了接受烏拉俄聯邦政府頒發給我的一枚戰功勳章,當時的伊爾庫斯克是烏拉爾聯邦的臨時首都。
第二天,我們就返回中亞的波波維切斯卡亞機場,現在,又召我到天津的空軍總部來幹什麼呢?我一直在猜想着,我們現在是兩口人了,妻子就在我的身邊,我不能不爲對方着想。
到空軍總司令部人事局以後我才知道,他們打算叫我擔任空軍戰鬥機部隊戰鬥訓練部部長職務,事情如此出乎意料,職位又如此之高,我一時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纔是,這位在我當機械師時曾經派我到空軍學院去學習的經驗豐富的人事局局長尚明山將軍很理解我的處境,他沒有催促我立即答覆他。
“你好好想一想再答覆吧。我叫他們給你辦理明天的入門證。”
我返回招待所去,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也需要同瑪雅麗商量商量,說實話,我隨時都能答覆人事局局長,那就是我實在不願意接受這個職位。
當然,空軍總司令部工作更穩定些更安全些,不過,我另有想法。我想,我剛剛學會打仗,而現在離戰爭結束還遠着呢,要是我現在離開前線,那我的戰友們會怎樣看待我呢?他們一定會說我貪圖安逸的生活,也許會對我產生更壞的看法。
不行,我不能讓我的戰友們在背地裡這樣去議論我,戰鬥到最後勝利的那一天,一直打到蘇聯人不想打了爲止,是我唯一的不可動搖的願望。
當我同瑪雅麗商量時,她完全贊同我的想法,她也不願意離開炮火連天的前線。
第二天早晨,我就去見人事局局長,對他談了我的想法,他沒有料到我會拒絕這個職位,看樣子,他似乎不太高興。
“你怎麼一張口就說我不願意呢!別人都很需要你的作戰經驗嘛……擔當這個職務是要授予你將軍軍銜的呀。”
我只好另找一條象樣些的理由了。
“要說作戰經驗,我是積累了一些。但是,這樣重要的職務,我是擔當不起來的。”
“會有人幫助你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就只好有話直說了。
“戰爭不結束,我就不離開前線!”
人事局局長默默地把我的檔案材料推到一邊。
第二天,他帶領我去見空軍主帥伍思想上將,在同空軍主帥的談話中,我重複了我拒絕這個職務的理由,他同意放我回到我原來所在的飛行大隊去,我無法掩蓋此時的喜悅心情,我的心早已飛到我們飛行大隊的駐地切爾尼戈夫卡去了。
可是,空軍主帥交給我一項任務;“你到幾個飛機工廠去看一看新式飛機,我們的新式飛機要比現在的強些,我們打算給你們一批F-10c型或F-10型新戰鬥機。這都是性能優異的飛機!”
這正合我的心意,我們大隊的飛行員早就想要改用新飛機作戰了,更何況我還從未到過飛機工廠,也從未見過怎樣製造飛機呢。
飛機,這是人的聰明才智和勤奮勞動的結晶,是我的至愛之物。
晚上,我同瑪雅麗一起到天津大劇院去觀看演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和大劇院的瑰麗環境,新穎的節目,使我們暫時忘卻戰爭,也不再去想前線了。
我們現在置身於和平的生活環境之中,用不了多久這種生活就會全面到來,可以說,指日可待。
我倆誰也不再提起是否留在大後方的問題,我們一心只想着要珍惜我們同戰友們建立的戰鬥情誼。
幕間休息時,我出去吸菸,把瑪雅麗留在原來的座位上,待我回來時,瑪雅麗不見了,原來她正坐在休息大廳的椅子上傷心呢。
她直言不諱地說,她很不願意以一個士兵的身份穿着笨重難看的高筒靴子出現在大劇院裡,這裡的一切,都能喚起人們對美的嚮往,都與我們前線的觀念和習慣毫無共同之處,此時此地她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
第二天早晨,在我到黑字一號機場去飛行以前,我同瑪雅麗先來到百貨商店,售貨員熱情地幫她挑選她所需要的東西,於是,我就把她留下來,請售貨員幫我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