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伶從尉遲貞屋裡出來,徑直去了孫管家的屋裡,而沒有去給陸青漠問安。日前陸漠已經囑咐過了,不用範伶每日來向他問安,只安心向孫管家學習劍術就好。
孫管家垂着立在院中央,仰着頭看着柳樹樹冠,呆呆地生神,見到範伶進來,便點了點頭。
“伶兒,你去屋裡將那兩柄木劍再拿出來。”
範伶依言取出木劍,雙手遞給孫管家一柄,立在一旁。
孫管家將木劍橫拿在手裡,正色道:“伶兒,今天,我將三十六路起仙劍法的最後六招教給你,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用真正的劍了,這是你最後一次用木劍了。”
範伶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不禁一陣竊喜。
“哼哼,別高興的太早了,別以爲這套用木劍練出來的劍法就沒有半點用處,我告訴你,這套劍法,是本門劍法的基礎,每一招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招式雖然簡單,可是其每招的變化,卻是無窮無盡。”
孫管家瞧見範伶面露喜色,不禁冷笑,心裡不禁惱怒。
“如果將這套劍法練得滾瓜爛熟,能夠懂得其中的簡單變化,那江湖中的三流角色,已然勝之不武了。”
範伶聽在心裡,不禁的神馳,心道,這套劍法已經學了近兩個月,雖已經學會大半,只是其中的變化卻是沒有領會,不知道何時才能習到管家說的那種地步。
孫管家圍着範伶轉了兩個圈子,說道:“以你目前的內功,對於一個初學武之人而言,已經算是不錯,不過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這個道理你一定要明白。”
“伶兒明白。”範伶知道,孫管家唯恐自己起了驕傲之心。
“嗯,現在,我來教你剩下的六招。”孫管家在範伶面前停住了腳步,“你看好嘍。”
範伶向後退了兩步,睜圓了雙目,緊緊的看着孫管家,默默的記着孫管家演示的每一招每一式。
只見孫管家右手持劍刷刷刷挽出三朵劍花,雙腳一步緊似一步向後退了三步,身形一躍,拔身而起,木劍向前疾刺,不待身形落下,劍身向上斜挑,向右上方削去,腳尖着地瞬間,扭身迴轉,劍身飛快的斜削而下,喝道:“梅仙三卻”。
緊接着,孫管家雙足左右來回橫跨前行,木劍一劍快似一劍在胸前來回來劃過,第五劍時自上而下劈下來,雙足一併,足尖着地,身子前傾,劍尖猶如長蛇吐信吐,抖着劍花,刷刷刷向前刺去。
“這一招,叫做‘女媧探天’。”
忽然,孫管家斜斜的連着三躍,木劍護着全身門戶,又迴轉原地,陡然立住身形,肘背木劍,左手捏劍訣斂回真氣,說道:“最後一招,‘洞賓修身’。”
範伶看完孫管家演六式劍招,雙目凝神,默默不語。
孫管家見狀,問道:“伶兒,你記住了幾成?”
“應該有八成。”
“好,不錯。”孫管家將六式劍招詳細講解給範伶,又講解了運氣之法,說道:“你演練一遍,我看你記得如何。”
範伶依言演練一遍,孫管家摸着鬍鬚不住的點頭,待到範伶練至“女媧探天”時,孫管家微微的搖了搖頭,說道:“真氣不足,雙足凝滯。”
待到範伶全部練完,孫管家面露喜色,說道:“這套起仙劍法,你已經基本學會,只是其中變化還需要你自行體會。”
孫管家右手轉過木劍,手腕一抖,木劍應手而斷,孫管家將斷劍拋至一旁,說道:“若劍法爲天,則步法爲地,若步法爲地,則內功爲基。天無地而不爲天,地無基而不爲地。”
“伶兒,你內功尚未大成,還需勤加修習,這柄木劍,再也用不着了,哈哈。”孫管家高興之極,哈哈大笑着走進屋去。
範伶聞聽自己的起仙劍法,已然基本學成,不禁大喜,心知劍法中的變化之法,自己尚未通曉,只有勤加練習,才能日進一日的有所進步,而自己的內功,更非朝夕之功。
整整一個上午,範伶在日頭下一遍又一遍的練習,不見懈怠。
時近中午,孫管家從屋裡溜達了出來,揹着雙手,立在屋檐下看着正午的日頭下練劍的範伶,木劍他手中已如長蛇翻動,甚是靈巧,唯有內力不足,力度稍顯不夠。
孫管家不禁點頭暗贊,這孩子實是個習武的好苗子,聰慧心細,勤奮刻苦,如此下去,定會不負所望,成爲一個真正的高手,那時候,一切,就要靠他了。
想到這裡,孫管家心情爽快,黑瘦的臉龐上綻出燦爛的笑容來。
“伶兒,該吃飯了,明天再練罷。”
範伶收勢立穩腳步,將木劍雙手呈給孫管家。孫管家接過木劍,手腕一抖,木劍斷爲兩截,扔在一旁。
“明天,就開始用鐵劍練習了,這柄木劍,就再也用不着了。”
範伶滿臉嚮往的看着孫管家:“孫伯伯,明天教我什麼劍法呢?”
“明天再告訴你罷,去吃飯吧。”
“要不我今天不回去,在這兒陪你一起吃飯,下午就教我,可以麼。”範伶有些迫不急待。
“小孩子話,學劍不比其它,切勿貪多,貪多嚼不爛的。回去吧,明天再來吧。”
“那好吧,那明天我早些來。”範伶有些失望,但還是回去了。
午飯過後,範伶陪着洛兒玩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範伶忽然想起尉遲貞來,便獨自去了尉遲貞的屋裡。
範伶站在尉遲貞的屋檐下,喊了良久,屋裡卻沒有一絲迴應。
“貞兒去了哪裡了呢?太陽都快落山了。”範伶有些迷惑。
“會不會在花園呢?找找看吧。”想到這兒,範伶便又去了後面的花園尋找尉遲貞。
果然,在花園的假山上,範伶看見了尉遲貞。
尉遲貞倚靠在假山頂上的亭柱上,怔怔的望着西山頭上的夕陽。
夕陽的餘輝投在尉遲貞的臉上,泛着金黃金黃的光華,衣袂在微風的撫動下微微飄動,長長的睫毛彎彎的翻起來,兩汪秋水映着金黃的光華,仿若嵌在白晰的臉上,透着幾許稚嫩的嫵媚。
忽然,尉遲貞的眼角,分明的滾下兩粒豆大的淚珠來,滑過嫩白圓潤的臉頰,滴入了落日的餘輝裡。
落日緩緩的滑落西山深黛的邊緣,尉遲貞的臉頰上,淚水已然成行。兩抹窄長的柳眉緊緊顰起,眉心緊鎖,烏黑的眸子裡,滿是落寞之色。
“貞姐姐,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惹你心煩了麼?”範伶說着,急忙走上亭子來。
尉遲貞忽然聽到範伶的聲音,慌忙用袖子抹去兩頰的淚水,揹着身,黯然說道:“你來幹什麼?”
“貞姐姐,你怎麼了?什麼事這麼不高興啊?”範伶見尉遲貞不肯轉過身來,關切的問道。
“沒有啊,我這不是很好麼。”尉遲貞轉過身來,微微的笑着,可眼睛卻分明的透着微微的紅絲,眼角的淚花兀自閃爍着晶瑩的光華。
“還說沒有,眼睛還紅着呢。”
“我說沒有就沒有,不許再說了。”尉遲貞柳眉斜挑,怒嗔道。
“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麼,貞姐姐。”範伶見狀,不忍再說下去了。
尉遲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剛叫我什麼?”
“叫你貞姐姐呀。”
“誰讓你這麼叫的,誰願意做你姐姐哪,想得美。”尉遲貞掩住笑容,板起臉來,故作嚴肅說道。
“洛兒叫你姐姐,我又小你一歲,當然我也叫你姐姐了。”範伶撓撓頭,有些不可思議。
“呵,洛兒剛叫你兩天哥哥,嘴就學甜了,你怎麼知道我大你兩歲哪。”尉遲貞的臉上笑容又微微散了出來。
“孫管家告訴我的,他還告訴我說,你是大將軍尉遲迥的孫女......”
“閉嘴!不許你再說下去。”範伶的話尚未說完,尉遲貞便大聲喊道,“以後,我不許你再提這件事,再不要提起來。”
尉遲貞衣袖掩住口鼻,立起身來轉身向假山下跑去。範伶怔在亭子裡,看着飛快的奔下假山的尉遲貞,默然的立着,心裡一陣內疚,自己真是笨,怎麼會提到貞姐姐的傷心事呢,真是笨死了。
範伶怔了一會兒,便怏怏的回去了。
連着三四天,範伶都沒有再看到尉遲貞。每次範伶去找尉遲貞,都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尉遲貞連門都不打開,只說“不見不見”。
愈是如此,範伶愈是內疚起來。
到了第五天,範伶又來到尉遲貞的屋外,怏怏的說道:“貞姐姐,今天不管你理不理我,我都要把話說完,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夠原諒我。我知道,我不該那麼說,我也知道,那樣說,會讓你很傷心的,因爲,我也跟你一樣,什麼親人都沒有了。”
說着,範伶忍不住的想起他的爹孃來,不禁傷心起來,喉頭似乎哽住了,哽咽着又說道:“你要恨我就恨吧,只要你好受些就好了。”
範伶轉過身來,強忍住眼淚,胸口忽然強烈的疼痛起來,一直疼到心裡。
這時,尉遲貞的屋門咯吱一聲打開了,一陣輕促的腳步聲響到範伶身邊,一隻柔軟的小手握住範伶的手,拽着範伶向花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