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範伶便起牀,簡單的洗漱一番,來到了院子裡的垂柳樹下。其時東方剛剛泛白,夜色尚未完全褪去,陸府一片寂靜。
範伶從牆角抄出一把竹枝掃掃來,一雙小手費力的把着掃掃,開始掃起院子來。
範伶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是範府嬌慣的公子,而是陸府的管家的小跟班了。
一柱香功夫,院子的的小石子便刷刷的聚攏成一個小堆,範伶把掃掃放回牆角,拿出把鐵鏟來,剛要把小石子剷起,孫管家揹着手從院門踱進來。
孫管家看着範伶雙手握着鐵鏟柄,努力的把地上的小碎石子鏟進鐵鏟中,轉身將石子倒在牆角的灰堆上。
範伶直起身來,左手拄着鐵鏟,右手在額頭抹了把汗,低聲向孫管家問道:“孫管家早。”
孫管家揹着雙手,昂着頭,眼睛下挑瞄着範伶,說道:“不壞,不壞,少年人難得如此勤快,好,好。”
孫管家眯起眼睛,擡頭望了望尚未大明的天色,冷冷說道:“是因爲昨天晚上沒有睡好麼?起得這麼早?”
範伶聽孫管家提起昨天的事情,忽然想起昨天的疑問來,急忙跑到孫管家跟前,擡頭問道:“孫管家,你認識我爹爹麼?”
孫管家依舊擡頭望着天色:“不認識,只不過聽人說起過。”
孫管家頓了頓,低下頭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你想平平安安的過日子,那昨天的事,你就得忘得一乾二淨,不許對任何人提起,你,記得住嗎?”
範伶看着孫管家慎重的臉色,有些不大明白,伸手撓了撓頭,迷惑的問道:“爲……”
“不許再問爲什麼,忘記了就可以了。”孫管家不容範伶說完,便打斷了他的問話,然後,便甩開步子走進堂屋去了。
不一會兒,孫管家又屋裡轉了出來,端了一懷茶水,仰頭吸了一口,咕嚕咕嚕的在口中打了幾個轉,噗的噴在院子裡,伸手從肩上拿出條白肚毛巾,在嘴角擦了擦,瞥着立在院中發呆的範伶,問道:“你掃個這麼小的院子,就出一身的汗麼?”
“嗯。”範伶不知道孫管家爲什麼這麼問,隨口應了聲。
“你爹爹沒有教過你功夫麼?”孫管家的臉上佈滿了迷惑,問範伶問道。
“沒有,我爹爹從來都不讓我學武功,爹爹說,等我再大一些了,讓我好好讀書,爹爹說,學武功不會有出息的。”
許是範伶又想起了爹爹,眼圈又紅了,喃喃的說道,“我好想學功夫,像陸老爺那樣厲害,長大以後,就可以爲我爹爹報仇了。”
“報仇?嘿嘿......”孫管家嘿嘿的冷笑起來,笑着笑着,孫管家忽然咳咳的咳起來,直咳得彎下腰來,眼角流出兩滴淚來。
範伶急忙跑上前去,輕輕的拍打孫管家的後背,孫管家手一擋,阻止住了範伶,深深的喘了兩口大氣,斷斷續續的說道:“不礙事的,咳咳,不礙事的。”
孫管家扶住門框,立了一會兒,轉過身緩緩的走進堂屋,在木椅上坐下來,呆呆的望着門口出神。
範伶立在門口,不知道該邁進去還是立在那兒,目光焦躁的看着孫管家。
過了約一盞茶功夫,孫管家悠悠的衝着門外的範伶說道:“你去向陸老爺問安去吧,順便跟陸老爺說一聲,就說我今天咳得有些厲害,就不過去了。”
範伶關心着孫管家的咳嗽,急忙說道:“要不我也不去了,我在這兒照顧你。”
孫管家怒道:“這麼快就不聽我的話了,是嗎?咳咳......”
範伶心裡有些害怕,說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
孫管家揮了揮手,示意範伶去吧。
範伶走上臺階把門關好,望了望面帶怒色的孫管家,就獨自一個人去了。
範伶向陸青漠問了安,心裡關心着孫管家的身體,就哪兒也沒有去,直接回到了孫管家的院子裡。
範伶推門進去,可是廳堂裡空無一人,連孫管家的屋裡也是空無一人,不知道孫管家去哪兒了,範伶回到自己的小屋,躺在牀上,四下裡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這是範伶來到陸府的第二天,自從踏進陸府的那一刻起,範伶基本沒有一刻是能夠安靜下來的,唯恐自己的一個不小心,便惹得自己不能夠在陸府呆下去。
範伶躺在牀上靜靜的想可這兩天來新接觸到了這很多人,最開始是陸老爺把自己帶進來的,然後是陸夫人,相比起來,陸老爺要比陸夫人好多了,似乎陸夫人不是很願意自己留下來,嗯,他一定不喜歡自己。
算了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反正自己留在這裡,又不是要擡她喜歡的,再說,誰要她喜歡了。
想到這裡,範伶又想到了洛兒,呵呵,那個小女孩,可真是夠嬌的。不知道陸夫人那樣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兒,搞不明白,還有貞兒,貞兒會是什麼人呢?
範伶摸了摸後腦勺,搖了搖頭,剛見過一面,誰知道她是什麼人呢。
那孫管家呢,兩天了,都沒有看他笑過,想到這裡,不禁的擔心起來,孫管家會到哪裡去呢?
範伶坐起身來,向窗外望了望,可院子裡空無一人,哪裡有孫管家的影子。
“孫管家會去哪裡呢?”範伶抓耳撓腮的想了半日,也未能想個明白,可孫管家卻還是沒有出現。
待得午後日頭稍稍偏西的時候,範伶住的小院走進來陸府的一個小廝,穿着一身灰色短衫長褲,走到屋門口伸出手指在木板門上叩了兩下,退後了一步向屋裡恭恭敬敬的問道:“範公子在麼?”
範伶今日左右無事,午飯後百無聊賴的躺在自己的牀上小憩,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問範公子,一時沒能反映過來,範公子,那是在叫誰呢?
“範伶範公子在麼?”門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範伶一個骨碌爬起來,急忙跳下牀來穿上鞋子,跑到堂屋把門打開。
門外立着的小廝見到範伶,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灰色短衫長褲,料想他一定是範公子的侍從了,也就沒有當回事,眼睛向屋時瞄進去,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們家範公子呢?”
範伶隨着那小廝的目光向裡邊望了望,說道:“這裡邊沒有什麼範公子,你是找範伶嗎?”
那小廝瞧也不骨瞧範伶一眼,接着向裡邊瞅着:“是啊,範公子不在嗎?”
“我就是範伶啊,找我有什麼事嗎?”範伶有些憤怒了,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那小廝聽到面前的這個少年竟自稱他自己就是範伶,瞪大了眼睛,退後去一步到臺階下面,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範伶一番,驚奇的問道:“你,你就是範伶,範公子?”
範伶讓這小廝瞧得有些發窘,心裡更添了些許憤怒,冷冷說道:“我就是範伶,我可不是什麼公子,你找我有什麼事啊,是不是有什麼活要幹啊?”
範伶自從穿上了這身灰色的短衫長褲,就明白了自己已經是陸府的一名下人了,雖然自己和一般的下人有些不一樣,因爲自己是陸老爺親自帶回來了,否則,也不會和孫管家住到一起。
但有一點,範伶很清楚,自己終歸已淪爲了一個下人,終歸是要幹粗活的。
面對着這個小廝的疑惑,範伶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奇怪,只是他小廝眼神裡的不屑,實是感覺有些憤怒,又有些委屈。
“範公子......”
“我是範伶,不要叫我公子了。”範伶有些慍怒,毫不留情的打斷了那小廝的話。
“哦,好,好,這麼回事,老爺請你過去,要你去陪着小姐玩耍。”那小廝將請字說的特別重,唯恐範伶聽不到似的,心裡想道,老爺叫一個小夥計,還人派人來請,還要我叫他範公子,真是的!
“好,我這就去。”範伶把門帶上,跟着那小廝去了,臨出院門口的時候,向屋裡邊望了一眼,暗忖,孫管傢什麼時候纔回來哪。
範伶陪着洛兒在後花院玩了整整一個下午,一直到日落了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夫人差丫環把洛兒喚了回去,範伶才獨自一個人回去。
等到範伶回來小院,屋裡黑着燈,孫管家依舊沒有回來。範伶打開門,從門後邊找到火鐮火絨打着火,把燭臺上的半截蠟燭點燃,坐在椅上,靜靜的等着孫管家回來。
不知道什麼緣故,自從知曉孫管家知道他爹爹之後,範伶忽然感覺孫管家不再是那麼讓他感覺到懼怕了,而是有一種特別的親和力,讓範伶對孫管家感覺到一絲牽掛。
不知道範伶等了多久,半截蠟燭漸漸的燃到了盡頭,範伶伏在木桌上睡着了。
夜晚,涼意漸盛。院中的柳樹枝在微風中微微的來回搖擺着,在白色月光的映照下,在地上投下了隱隱綽綽的柳樹的影子來。
忽然,一陣涼風從半掩的窗格吹進來,伏在木桌上的範伶打了一個哆嗦,凍醒了過來,範伶坐起身來,用手背使勁的揉揉了朦朧的睡眼,只隱隱的看見門依舊緊緊閉着,孫管家依舊沒有回來過。
範伶站起身來把半掩着的窗戶關好,換過一支新蠟燭點起來,屋裡又恢復了光亮。
這時,範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這回範伶感覺到的不是冷,而是內急。
範伶打開屋門跑了出去,到院西南角的茅房解了小手,滿身舒爽的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