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麴義在鄴城大張旗鼓地募兵時,一夥來自邯鄲近畿的冀州男兒正化整爲零地投入麴義麾下。而作爲麴義首要敵人的燕北,則在邯鄲城中設下酒宴,召見平原麴氏的族長麴溫。
燕北不怕麴義招兵買馬明刀明槍地擺開陣勢對戰,就怕防不勝防的暗殺。因此聽到麴義招兵買馬的消息便鬆了口氣,命王義率領百餘人假意投奔至麴義麾下,當作一着暗棋……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這些人便會派上用場。
麴溫收到燕北的召見,不敢不見,連忙遣家僕向燕北府上送來十匹高頭大馬,隨後才送上拜帖,在駿馬抵達的第二日前來赴宴。
麴溫不像他的名字一樣溫和,而是個根根虯髯炸起的硬朗壯年男丁。大概是年少時長在涼州那種羌漢雜居地域不可避免地染上幾分豪氣,只是他這種豪氣在面對燕北時可謂是盡數收斂。
他豪不起來!
在冀州各個大族眼中,寧惹漢軍不惹叛軍早在黃巾時期便成爲他們的共識。惹了漢軍至少不會滅族,可惹怒叛軍,這些不講道理的兇蠻之徒可不管你那麼多,先殺了再說。
而在叛軍之中,最危險的人物無疑是麴溫面前的年齡不過二十二歲的叛軍鎮南將軍燕北。
這人是講道理的,但萬萬不可與之對抗……君不見,曾經騎在燕北頭上的叛軍首領潘興,多麼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墳頭荒草悽悽,一世粗豪成就了燕北的威名。
“鎮南將軍還請贖罪,在下只是平原麴氏的族長,平原麴氏對西平麴氏而言僅爲小宗……族兄麴義所行之事,在下是一概不知,否則定然要阻止他啊!”
麴溫一到燕北面前便露出一副誠惶誠恐冷汗津津的模樣,無論是否出自內心,燕北至少對他這副模樣非常滿意,大度地擺手說道:“麴兄請坐吧,不必如此。今日請您來只是在下想要問您些事情,燕某並非爲了興師問罪,還請放心。”
得到燕北這句話,麴溫才長出了口氣,拱手落座,小心翼翼地跪坐在蒲團上側着身子對燕北說道:“將軍請問吧,在下一定知無不言!”
“燕某自認雖然失德,卻對下轄百姓秋毫無犯,於各個冠族豪強也還算尊敬……西平麴氏,緣何要不遠千里地派遣這一支偏師自涼州遠道而來,攜重金募鄉勇來進攻在下?”
說罷,燕北都被自己逗笑了,端起酒樽對麴溫祝酒,隨即一飲而盡。
事實上在鄴城傳出麴義募兵的消息開始,這個問題便始終困惑在他的心頭,他究竟是做了多麼天怒人怨的事而不自知,致使麴義率領豪傑猛士跨越兩千餘里的道路阻隔,要跑到這裡來進攻他?
“唉,此事便是一言難盡了。將軍若不着急,在下便爲您細細道來。”麴溫飲了酒,放下酒樽拱手對燕北說道:“吾家先祖麴譚曾爲先漢哀帝時九卿,那是吾家麴氏最榮光的時期,可好景不長,先祖犯難,舉家西遷……一路上族人不知死了多少,或死於病患,或被軍士所擒。最終能到西平的麴氏不過只有寥寥數人,家財散盡。”
“後來一百餘年,麴氏臥薪嚐膽,全族渡過最開始繁衍生息之時,到了十餘年前,終於成爲西平豪強。兩邊傳來的信件,就連涼州大人馬騰、韓遂,在西平也曾常常在麴氏座上飲酒的。”
提到這一點,麴溫言語中頗有些驕傲之意,長達二百年的沒落令當年九卿之族早已沒了驕傲,與反賊頭子飲酒都成了引以爲豪的事情。
“到了我們這代,大宗便定下了要以武力功勳推動,讓麴氏重回朝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將軍您也知道,涼州那個地方也就能培養出精通戰法的豪傑,若想指望舉個孝廉從邊地入朝廷?那不比一路打到洛陽容易多少。”麴溫笑了笑,旋即說道:“這一代大宗的家主爲年輕的麴勝,大宗兄弟三人,想要進攻您的就是二郎麴義,三郎麴演年齡尚小,不提也罷。”
“麴勝脾氣暴躁,沉不住氣,前兩年在金城響應韓遂等人的叛亂,襲殺了祖厲長劉雋,打算靠叛亂擴大宗族的威勢,卻不想不知從哪兒蹦出個祖厲的少年豪傑張繡,把他殺了。雖然族中大小適宜便落到了這個麴義身上。”
這個殺了麴勝的張繡,就是多年後追隨叔父爲董卓復仇殺入長安,後來宛城之戰殺曹阿瞞長子曹昂、愛將典韋的張繡。
麴氏的復興之戰,貫穿着三分天下的進程之中。最早的麴勝響應韓遂叛亂,後爲張繡所殺。到後來麴義以義軍之身進攻黃巾,後來做了將來冀州牧韓馥的部將,冀州易手後追隨袁紹,在界橋爲袁紹以先登死士大破公孫瓚白馬義從奠定功勳……那是麴氏距離復興最近的一戰,可惜麴義的性格決定了他會被猜忌的袁紹所殺。到後來,麴演在涼州叛亂,最後殺死韓遂將頭顱獻給曹操。魏明帝時,麴英殺臨羌令、西都長再度叛亂,最終被魏將郝昭、鹿磐斬殺。
麴氏爲實現復興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他們最終還是失敗了,那是後話。
“麴義也不簡單,三兄弟裡他最精通羌人戰法,更將羌漢戰法融會貫通,在西平趁着叛亂收攏了不少豪傑爲宗族效力,後來更是率部東進中原組成鄉勇討伐黃巾,這也是在下這小宗能重回平原的原因。這一次……在下估計,麴義是打算故技重施,以戰功爲麴氏在冀州紮根奠定根基。”
麴溫之所以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麴氏底細抖個乾淨,並非是他畏懼燕北,雖然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但最大的緣由還是他實際上並不想讓麴氏大宗在這裡生根發芽。
在西平時他僅僅是麴氏小宗之一,可到了平原,他便成了大宗,麴氏過去的威望與如今平原麴氏的地位盡歸他一人所有。所謂寧當雞頭不做鳳尾,麴義強勢募兵打算進攻燕北的動作,意味着他並不是個容易相處的大宗。
既然如何,何不借燕北之手趕走或是讓麴義去別的地方呢?只要不在平原,平原麴氏便仍舊是平原的豪強,他麴溫也已然是自己的大宗!
“燕某可不會讓自己做你們麴氏的墊腳之石。”燕北面容陰狠地笑了一下,將麴溫所說都記在心裡,旋即繼續向麴溫祝酒,“聽麴兄的意思,您似乎和燕某一樣並不希望麴義擊敗在下。”
“這是自然,燕將軍守土有方,對包括麴氏在內的豪強大氏都不責難,雖然吾族不會幫助將軍打仗,但也不會給您搗亂……何況麴義,太強勢了。”頓了頓,麴溫這才拱手說道:“在下對您說這麼多,實際上就是想告訴您,像麴氏這樣的宗族,是不會在乎叛軍還是朝廷,他們需要謀求的都只是宗族的利益,讓麴氏復興祖上榮光是全族的唯一宏願!如果您願意讓麴義借道北上……在下可代您向麴義修書一封,陳明厲害。”
麴溫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實際上他也並不看好燕北所部烏合之衆的戰鬥力,年少時在涼州見慣了羌人遊獵時萬馬奔騰的壯景,燕北分散各地的萬餘烏合之衆在他眼中實在難以與麴氏一族中最懂兵法、最會練兵的麴義相提並論。
只不過,若能更簡單地北上進攻張舉張純,麴溫認爲麴義也不在意手裡是否一定要揣着燕北的頭顱。
儘管燕北在冀州聲望遠超張舉,但在朝廷那邊無論購賞還是功勳,燕北至多算是個彩頭,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真正能讓麴義在將來的冀州爲官爲將的,還是張舉或是張純的頭顱!
那纔是大魚!
燕北笑了笑,“您這麼一說,我倒確實不想與麴義爲敵了。”
“喔?若是如此,在下願爲將軍修書一封,只望將軍到時能如約讓吾兄一路北上,到時必有重謝。”
“不,我確實不打算與麴義爲敵,但我也沒打算放他向北衝殺彌天將軍。”燕北飲酒,笑着說道:“你給他寫信吧,我想見他一見。”
“將軍這是何意?”
“這些事情不用你管,你只需要照實寫信,就說燕北邀他入城一敘。他有強弩手,燕某不會與他在野外相見,他若夠膽,便叫他入邯鄲城,燕某在此掃榻設宴相迎,燕某會令他收穫頗豐……若不願來也沒關係,燕某並不介意與西涼豪傑在這邯鄲城下戰上一場!”
通過麴溫的敘述,確實令燕北對麴義這個北地豪強十分好奇,他很想見一見麴義。除此之外,自然還有着爲自己身後謀劃的想法。
如果麴義膽子夠大,能入城一敘的話,燕北並不介意分他幾千士兵統領,到時讓他與高覽、沮授一同北奔在劉虞治下謀個出身,也算是爲他麴氏完成重回朝堂的夢想。
如果他真有能力,到了劉虞治下自然如魚得水,少不了能混個校尉的官職!
現在一切,就看麴義敢不敢來自己這龍潭虎穴了!公告:筆趣閣app安卓,蘋果專用版,告別一切廣告,請關注微信公衆號進入下載安裝:appxsyd(按住三秒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