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嘀咕着鎖上了倉庫的門,便出了店門,搬了張椅子坐在一邊啃蘋果,一面盯着黎昕做事。
“你到底想怎樣?”
冷奕宸不悅地仰頭,粗聲粗氣地問道,他沒上班,跑來接她,她卻不給一點面子。
“我工作,你也回去工作吧。”
黎昕依然不看他,刷牆這活兒她並不熟練,奮力舉臂,刷子飛舞時幾滴白漆徑直飛到了冷奕宸的西裝上面。
他擰起了眉,突然狠狠動手,脫下了西裝,挽起了雪白襯衣衣袖,伸手就拉住了黎昕的腳踝,把她往下拽。
“喂,你幹什麼?”
黎昕又被嚇到了。
“下來。”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回去好不好?”
黎昕不滿地說道。
“下來。”
冷奕宸的語氣更凌厲了,門外,店主的蘋果咬在嘴裡,忘了咬,瞪大眼睛看着店裡的情形,如果兩個人打起來,她要怎麼辦?剛纔應該把那個男人扔在櫃子上的錢收起來的,這樣打壞了東西也不怕了,那錢有不少,正好可以把不滿意的地方再改改。
店內,冷奕宸已經一腳踏上了梯子,兩手強行抱住了黎昕,恨恨地往地上一丟,黎昕趔趄了好幾步才站穩。
氣啊,從體內,從五臟六俯,從每一根血管齊刷刷往頭上涌。
暴力,又是暴力!
冷奕宸你上輩子到底是什麼?居然這樣暴力對待女人!你下輩子一定討不到老婆!她在心裡咒了無數句,卻緊閉着嘴,沒讓罵聲衝出來。
這是老闆的店裡,她有職業道德,不在別人店裡吵架,不攪了小丁的招牌。不像冷奕宸,驕傲自大,目中無人,他真以爲自己是聯合國主席?聯合國主席還得看看各國人的臉色,做不到獨斷專行呢!
她沒氣多久,因爲冷奕宸爬到梯子上面刷牆去了。
他的水平更差,或許又是因爲正在生氣,手腕極用力,一刷子一刷子的,牆上便多了數個深淺不一的槓槓。
“喂,我說,你們兩人到底是幹活還是來毀我的店的?”
店主實在忍不住了,扔了蘋果,衝進來,叉着腰又開始指責起來。
“小黎,我是看你耳朵聾,不想爲難你,你刷壞我的牆,你給我刷好這應該吧,你讓這個人亂搞什麼?出去,快讓他出去,否則我現在……報警,你們毀壞我的財物。”
她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的。
黎昕無奈,只好又賠禮道歉,又說了一番好話,這才讓店主平靜下來,那邊,冷奕宸已經扔掉了刷子,黑着臉撿起了西裝,大步往外走去。
“什麼人啊!”
店主撇了撇嘴。
黎昕苦笑了一下,輕聲說道:
“我老公。”
“什麼?”
店主沒聽清,扭頭問道。
“沒什麼。”
黎昕重新爬上了梯子,開始收拾被他畫壞的牆。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的樣子,突然有一羣人涌進了小店,雜亂匆忙的腳步聲嚇了店主一大跳,眼前爲首的人穿着筆挺的黑西裝,就和先前來的男人一樣,其他的則拿着油漆桶和工具。別是來鬧事的吧,店老闆急了,連忙攔了過來,扯了嗓子大聲問道:
“喂,你們幹什麼啊?”
爲首的男人扒開了店主,徑直到了秀眉微蹙的黎昕面前,禮貌地說道:
“太太,是總裁吩咐我們過來的,請您休息一會兒,他們都是新工地上最好的油漆工人。”
“不用了。”
黎昕搖搖頭,冷奕宸又在拿着錢壓人呢!
可是那個人卻招招手,一羣人涌上來,和漆的,開刷的,根本不理會黎昕的拒絕,總共就一面牆,五個人一起動手,速度快得驚人。
這羣人來似風,去似電,飛快刷完,然後向黎昕打了招呼,退出了小店。
“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店老闆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這些人叫黎昕爲太太,還說什麼總裁……這年頭稱總裁的多了去了,他是裁縫鋪裡的總裁縫啊?
黎昕沒辦法解釋,只淡淡輕哼了一聲,再度開始調起紅粉碧綠的顏料來,剛刷的牆要幹一會兒才行,看樣子,今晚又睡不成了,開始就不應該自作主張,她居然也開始犯冷奕宸的錯,想把自己意識強加到別人的身上去,所以,她又自討苦吃了一回。
店老闆見問不出什麼來,又見黎昕一副蹙眉愁臉的樣子,也覺得無趣,見時間到了七點多,便又交待了幾句,跑到不遠處的店裡吃晚飯去了。
黎昕默默地調着顏料,粉的綠的,鮮豔奪目。
也不知道這些工匠用什麼調的牆漆,風吹進來,居然不到十點就幹得差不多了,黎昕開始重新開畫。
碧葉片片,粉荷盈盈。
“右邊的葉子畫淺一些。”
低低的男聲響起來,他又來了,今天這是怎麼了?黎昕沒回頭,只稍往後退了幾步,果然像冷奕宸說的一樣,應該讓顏色淺一些。
她倒忘了,她在英國看過冷奕宸畫的壁畫,非常有張力,功底遠勝於她。
“這裡。”
他走上前來,從身後握住了她的手,帶着她下筆,筆尖輕點過,兩滴露水在葉片上晶瑩光澤。
他的鼻息噴在黎昕的頭頂,她被他環着,緊貼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強健有力,砰、砰、砰……黎昕的心跳不知不覺就又開始和着他的速度他的節奏。
“我自己來。”
黎昕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從他的懷裡掙脫,往前走了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
冷奕宸的呼吸驟然粗重起來,已經夜深了,商業街上的人漸漸散開,有些小店已經開始關門,門外人來人往,店內卻安靜得有些壓抑。
“昕昕。”
他伸過手來,從身後抱住了她,低低地喚道。
一聲,一聲,一聲,他連喚了五次,每喚一次,黎昕的心就酸一分,他又開始向她施展魔法,讓她被這聲音所蠱惑,心魂都不受她的控制,只想融於他的懷抱他的呼喚裡。
“你不要折磨我了。”
黎昕輕按在他環着自己的手臂上,喃喃地說道。
他沒有反應,黎昕只覺得他的手燙得嚇人,他的額頭慢慢地靠近了她的頸窩,額頭也燙得嚇人。
“你在發燒。”
黎昕反應過來,連忙問道。
他沒出聲,黎昕連忙想扳開他的手,無奈,他這樣高大,整個人覆在了她的身上,壓着她一起往地上倒去。
“總裁,總裁。”
外面有人衝了進來,是丁悅。
“丁悅姐,他怎麼了?”
黎昕從他身下爬出來,和丁悅一起扶起冷奕宸。
“總裁已經六天沒閤眼了,昨天你在醫院的時候,他就在樓上的病房裡打點滴,聽說你落水了,拔了針頭就去了你那裡,守了你整整一晚上。”
丁悅一邊扶着冷奕宸,一面低聲說道。
是這樣?可是早上自己問他時,他爲什麼說剛到?
黎昕看着冷奕宸,他的臉有着不正常的潮紅,他在發燒。
“我們一直跟在他的車後。”
丁悅看了黎昕一眼,衝外面招了招手,立刻又有兩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扶着冷奕宸往外走去。
黎昕一直看着車遠去,只覺得心裡又亂成了一團麻,怎麼都無法理清。
藍天,碧水,粉荷,本應是美麗的風景,可是看在黎昕眼中,卻糟糕透了,她機械地畫着,甚至把腳卡在椅子下面,害怕這腳一自由,就會衝向醫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幾絲曙光衝破黑夜,璀璨地鑲於空中。
店主打着哈欠從暗閣走了出來,彩繪已經大成了,可是黎昕還在上面不停的填補着。
“挺好嘛。”
她仰頭看着彩繪,滿意地點着頭,一面從錢包裡掏錢出來遞給黎昕,可是手伸了半天也沒人接,側身一看,黎昕已經衝出了門外。
“喂,你不要錢了?”
她喊着,咕嚕着:
“耳朵真是聾的,喊她要錢都聽不到。”
黎昕攔了一張摩的,直奔了醫院,直至到了他的病房外面,她才猶豫起來,如果他是醒着,自己進去了要怎麼辦?又去大眼瞪小眼?自己明明下了決心要離開他重新開始,這樣一闖進去,不又是和以前一樣了?
她站在門前,門上一扇小窗,看見裡面的病牀,他穿着病號服,安靜地躺着,就這樣躺着,也讓人感覺到霸氣。
冷奕宸,你讓我怎麼辦?
你不肯讓我看到你的心,讓我天天在懸崖盪鞦韆。
你學不會尊重我。
你讓我頂着情人的頭銜生活在你身邊。
你還那樣粗暴地待我。
你……這樣壞……我卻騙不了自己,我是這樣愛你。
“黎小姐。”
好聽的男聲從身後傳來,黎昕轉身一看,坐在輪椅上的老者……冷奕宸強悍的爺爺,冷老太爺,推車的人是冷奕宸的堂兄,在英國見過一面的冷亞橋。
“冷先生。”
黎昕打了招呼,轉身就想離開。
“怎麼,膽量變小了,學會逃跑了?”
冷老太爺諷刺的聲音傳了過來,黎昕停了腳步,轉過身來,平靜地看向了冷老太爺。
“推我過去。”
冷老太爺指着病房對面的房間,看着黎昕,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冷奕宸的霸道,完全來自於冷老太爺的遺傳吧?在老人如鷹般銳利的目光下,黎昕的腳沒出息地向他走了過去,推着他進了房間。
“我讓你回到他身邊。”
進了門,冷老太爺讓她關上了門,自己搖着輪椅到了窗邊,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卻讓黎昕怔在了原地。
冷家人不是不願意接受她嗎?嫌棄她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孤女。
“爲什麼?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黎昕反問道。
“我討厭你是我的事,可是你是第一個讓他向我低頭的女人。”
冷老太爺看着窗外的參天大樹,緩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