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猶豫了一會兒,拿了個梯子過來,端着早餐爬到了露臺上面,低聲說道:
“昕昕,別和宸少賭氣了,他這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就服服軟,後天就是婚禮了,何必再鬧下去?”
黎昕的目光落在梯子上面,爬下去她就能逃得無影無蹤,可是,她不能逃,她得堅持完這幾天,然後光明正大地生活下去,不是以冷太太的身份!她所求的,只是那紙離婚協議而已。
“太太也是,出去一天一夜了,還沒回來,這家越來越不像個家了,昕昕,你是新女主人,大家都看着你呢,早點生了孩子,什麼都會好起來,我看着,宸少是非常在意你的,人無完人,他除了脾氣,倒什麼都還好,對我們也好,對你也不錯,你出事那幾天,他都急瘋了,我還沒見過他爲誰那樣着急過,所以說,你就忍忍,多讓他一點。”
管家把牛奶,煎蛋,小餛飩放到露臺上的小橡木桌上,低聲勸着黎昕。黎昕坐下去,看着杯中的牛奶,沉默着。管家說的,她都懂,她也想像以往一樣,可是,可以嗎?不管喬薇最後結局怎麼樣,她都是害死冷奕宸父母的人的女兒,她都會記得喬薇是自己的母親,當歲月荏苒,她終會原諒母親,可是冷奕宸呢?
你能保證冷奕宸忘記仇恨?你能保證冷奕宸現在就是真心?你能保證冷奕宸不會像其他有錢人,甚至像他父親一樣,把她丟在這個大宅子裡,用寂寞懲罰着她,任她形單影隻默默等待直到青絲全白?她心裡已經被埋了碎玻璃,她在乎冷奕宸的欺騙,她在乎冷奕宸的利用,她在乎自己只是冷奕宸曾經心裡的一枚棋,她更在乎她曾經如同傻瓜一樣,只知傻傻愛着,還被他看在眼裡。
她苦笑起來,說到底,她愛得也不過如此深而已,做不到無怨無悔,不是應該任他如何傷害,都癡癡傻傻等在這裡嗎?所以,她沒有資格去責備冷奕宸了,所以,她只有逃開,才能讓自己內心平靜。
當倔強遇到倔強的時候,或許再不相見纔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吧?再不相見,只用回憶慰籍自己,騙自己曾有這樣一個男人,捧她在掌心,視她如珍寶。
可是,冷奕宸,你可曾想過要捧我在掌心,視如珍寶?
她就縮在露臺上的大搖椅上,任秋陽輕撫着全身,如同曾經他帶着溫暖的雙手,任秋風輕撫過短髮,如同他曾經清晨裡那看似寵愛的親吻。她看着天空碧藍,看着天空漸漸被夜色染透,她只是坐着。
客廳的電話拼命地響着,管家接了,走過來,仰頭看着她大聲說道:
“昕昕,宸少不回來了。”
黎昕閉上了眼睛,不回來真好,她都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目光去看他,愛的,或者不捨的,或者無法隱藏的想撲過去的……她是沒出息的,總是想着他的懷抱。
夜色越沉。
一輛黑色小車無聲無息地滑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車停下,一個高挑的女人下了車,快步往巷子深處走去。這是拆遷區,只有零星幾棟平房民居在夜色裡森然立着,青石磚鋪成的小道上到處都是碎磚瓦礫,早就斷了電,不可能有路燈,她靠着手機的微弱之光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一戶破爛的院落前面,說是院落,不過也只有半面牆,三間老舊的破屋子在院牆後面苟延殘喘。
她左右看了看,這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門,那門發出了吱嘎一聲,啞得如同夜晚纔出現的怪鳥的叫聲,在這陰暗的角落裡顯得陰森恐怖。
女人似乎被這聲音嚇住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壯着膽子小聲問道:
“喂,我來了。”
悉悉索索的聲響過後,房門打開了,打火機亮起來,映出一個男人的臉來。
“怎麼約這麼個地方。”
女人抱怨着,快步走向了那名男子。男子合上了打火機,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不在這裡,還在大街上?我告訴過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你怎麼不聽?你最好晚上就走,別坐飛機了,警方已經掌握了你詐騙的證據,最晚明天,就會去逮捕你。”男人說着,啪地又打響了打火機,火石一閃,映出女人美豔但是扭曲的臉來,正是傅玉姍。
“又不是我自己的電話,你怕什麼,對了,你不走?”
傅玉姍反問道。
“暫時查不到我頭上。”
男子低聲答道。
“媽的,可惜我的錢了,如果再晚幾天,我還有幾筆到帳!冷奕宸的動作怎麼會這麼快?我還有幾處房產在雪兒名下,我得讓人趕快給我處理掉,這一出去,怕是不能回景川了。”
傅玉姍靠在門框上,點燃了一支菸,有些憤恨地說道。報復的過程很爽,可是結局卻是她沒有預料到的,她早就謀劃好了退路,沒想到冷奕宸的動作要比她計劃的快上許多,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她辛苦經營的那家工廠,已經是珠市最大的一家企業了,本來以爲那幾個心腹會爲她撐住,不會把她咬出來,哪裡想到還不到一週的時間,那兩個蠢驢就已經反戈相向,把她推到了最前面。
“你不是他的對手,早點走。”
男子低低地說着,又點燃了一支菸,紅紅的光遇在他的臉上,一閃一閃,讓這張本來俊朗的臉顯得有些陰暗恐怖。
“原來是你們兩個在搞鬼!”
突然喬薇出現在了門口。她一直悄悄跟着傅玉姍,就是想搞明白她到底搞什麼鬼。可是傅玉姍太狡滑了,回家之後一直拉着窗簾,也不見她出來。天色漸晚,喬薇看到冷奕宸的人也在外面暗暗盯着,便想離開,免得自己莽撞誤了冷奕宸的事,她就想去黎昕那裡瞧瞧再回去。
走了兩條街之後,她突然發現從一輛車正從前面拐過來,開車的人正是傅玉姍,她居然偷溜出來了,這回開的只是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舊車,又作了打扮,喬薇若不是太熟悉她,簡直沒認出坐在車裡的人就是她。
喬薇連忙攔了輛車悄悄跟上。她原本想通知冷奕宸,可是想想冷奕宸對她厭惡的態度,也不一定會理會她的話,而且如果她找出了另一個惡人,說不定冷奕宸會看在這件事的份上,對黎昕更好一些。
手機微弱的光映在喬薇憤怒的臉上,她看着那男人,萬分不解地問道: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男人慢慢走上前來,沒等喬薇反應過來,便猛地伸手在她的腦袋上狠擊了一下,喬薇頓時一頭就往下栽了下去。
“要不要殺了她?”
傅玉姍走過來,用腳扒了扒喬薇軟綿綿的身體。
“我可不當殺人犯。”
那男人搖搖頭,把喬薇拖進了房裡,他這時也有些爲難起來,想了一會兒,便說道:
“你不是認識個人販子嗎?把她賣掉,賣到大山溝裡去,讓她回不來。”
傅玉姍伸出手指,在男人腦門上輕輕一點,嫵媚地笑起來:
“你小子,倒是一肚子壞水,我怎麼沒看出來?就這麼辦。”
她說幹就幹,立刻打了電話,約了個交貨地點,喬薇年紀大了,在這裡再有錢再有地位,山裡的人也只需要會生兒子的年輕女人,所以賣不了幾個錢,傅玉姍胡亂開了個價,三千塊就出了手。
“我先走,記住,以後不要再聯繫。”
男人掐了煙,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大步往外走去。
傅玉姍一直等着人販子過來,把喬薇交給了來人,那人圍着喬薇前三圈後三圈看了,還有些不太滿意。
“我說姐姐,這女人這大年紀了,你還要三千塊,我還不知道賣不賣得出去呢。”
“得了吧你,她還不比你從外面拐來的貨色好?快點拿錢走人。”
傅玉姍不耐煩地說着,那人販子才笑嘻嘻地湊過來,付了錢,然後拿了支注射器過來,往她的手臂裡紮了一針,讓她徹底昏迷過去。打了這種針的人會醒過來,坐車走路都可以,可是神智一直迷迷糊糊,遇到人盤問,就說是送老婆去看病。
可憐喬薇驕傲了一世,萬萬沒想到,曾經的好姐妹把她賣掉了,還是以區區的三千塊錢。人販子把她拖上了一輛小奧拓,吭哧吭哧地開車走了。不多會兒,傅玉姍也離開了拆遷區,只剩下殘破的屋子張着不知滿足的大嘴不停地吞噬着黑夜,吞噬着人性,吞噬着貪婪的心。
“吃炸藥了?”
丁悅往會議室裡瞄了一眼,又迅速縮回了腳,看向了一個剛從裡面走出來,正忙着擦着汗的經理。
“吃了一噸不止!”
經理說着,把紙巾丟進了垃圾筒裡。工作上出了點紕漏,可是冷奕宸幾乎從不在工作上發脾氣罵人,出錯的時候,只是要求發回重做,嚴格按照制度執行,該罰就罰,該調就調,公司裡的人都瞭解他的行事作風,儘量保證不出錯,萬一出錯都會傾盡全力盡心彌補,因此整個公司纔會有一種放鬆的,向上的氣氛,好的設計層出不窮。
可是這一回,他吃炸藥了!他把好幾個經理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丁悅搖搖頭,走了進去。工廠那邊已經完全處理好了,今天就會向傅玉姍發出債權通知書,要求她償還鉅額的違約金。
冷奕宸幾乎沒耐性聽完,就質問道:
“僅此而已?工廠是她的全部嗎?我說過要拿走她的全部,她其它的資產怎麼處理?隱藏的那些怎麼處理?你沒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