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祁的態度非常堅決,似乎不打掉這個孩子,她就不能走出房間裡了。
殊不知唐語欣巴不得被關在家裡,她怕什麼?她怕的就是與他分離,既然他把她鎖住了,索性乖乖吃飯,乖乖睡覺,愜意地看點韓劇,日子過得舒服賽神仙呢。
過了兩三天,見她仍舊沒有妥協,顧正祁進來看她時,竟然意外地發現她白白嫩嫩,臉上圓潤可愛,居然還胖了好幾斤的模樣。
他哭笑不得,心裡越發柔軟起來,可臉上還是得裝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想通了沒有?”
“想通什麼?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這個孩子,你不要,我要。”她鄭重其事地告訴他。
顧正祁有些頭痛,論說理,他是說不過唐語欣的,她軟硬不吃,叫他如何是好?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你都必須打掉。”他態度堅定。
“這個孩子我非要不可。”她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傷害它!”
“欣欣,你怎麼任性都可以,可這孩子,你就是不能要!”顧正祁有些頭疼地撫了撫額頭,他該怎麼說她才能明白,他活不了那麼久,再留下一個孩子只會是她的累贅!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等待他說出原因,只要他肯對她坦誠一點點,她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她都會陪在他身邊!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閉上眼睛,逼迫自己狠下心來,“誰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你別忘了,你和廖玟晨……“
“好,那就等到生下來再說,生下來以後,再去做親子鑑定。”她不給他留絲毫退路,也不生氣,就那樣見招拆招。
他語噎,再也說不出比這更狠的狠話了。
“隨便你!”顧正祁索性轉身離開了。
唐語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並沒有一種勝利的快感。
醫生的話仍舊在耳邊迴盪,她知道他這段時間都在揹着她吃藥,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有什麼法子能夠讓他接受更有效的治療?
她想到了一個人,或許能幫她的忙。
顧正祁仍舊軟禁着她,不肯讓她出入,她只好讓天賜出馬了。
唐天賜得了老媽的吩咐,悄悄扒開門縫,衝顧正祁眨眨眼睛,“爸爸,我想念奶奶了,你讓媽媽帶我去看望奶奶好不好?”
顧正祁放下書,眸光深刻地瞥了唐天賜一眼,硬是把小小的人兒看得心虛起來,正以爲顧正祁會拒絕,不成想他淡淡地回答,“去吧。早去早回。”
唐天賜得意地奔到媽媽那兒,轉述了言論,果然,一路大門敞開,唐語欣牽着唐天賜的手居然輕輕鬆鬆就走出了大門。
說起來,唐語欣與李淑儀這兩個女人之間,真是奇妙而古怪的緣分。
初見,李淑儀視她如親生女兒,後來隨着時光蹉跎,兩個同樣強勢的女人彼此之間留下了成見,距離上一次攜手共同處理危機,還是在顧正祁失蹤的那段日子。
而今天,她要以顧正祁妻子的身份,再次與這位婆婆聯手。
許久沒來顧家老宅,再次出現的時候,竟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宅子裡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陳舊而又寂靜,張叔臉上的皺紋似乎多了好幾條,而李淑儀一絲不苟的頭髮裡似乎也多出了幾根銀色。
唐語欣坐在她面前,低頭想了許久,終於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媽,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阿正的病?”那次在醫院遇見,李淑儀就說了很多奇怪的話,當時她不解其意,現在想來,一定是她得知了阿正的身體出現狀況。
“沒錯,”李淑儀緩緩坐在她面前,戴着老花鏡縫着一雙鞋墊,聽說是送給唐天賜的,“我聽老張說,阿正得了闌尾,住院了,可他小時候就割過一次闌尾。我當時就知道,他一定有什麼病瞞着我們。果然,我去了才知道,原來是那場車禍……”她捏着針線的手有些顫抖,半晌,平復了一下心情,她重新笑了笑。
“欣欣,人這一輩子有很多事都是無可奈何的,我老了,無可奈何的事太多,阿正不希望我插手這件事。他說過,要一邊治病,一邊好好處理身邊的事情。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唯一請求我的事,我不能強行把他留在冰冷的醫院裡。”
睿智如李淑儀,很顯然早就明白了她的來意。
“可我想要他活着。”唐語欣緊緊攥着衣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如果他不在人世間,我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李淑儀緩緩擡起頭,目光中帶着悄無聲息的嘆息,“那你有什麼辦法?”
“媽媽,我需要你的幫助,”唐語欣捂着肚子,遲疑良久,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我想假懷孕。”
她震驚地看着唐語欣,半晌沒有恢復神智。
窗外,寒風乍起,吹落了滿地樹葉,園子裡荒蕪一片,映襯着窗內兩個女人相對的沉靜面容,彷彿一幅古色古香的油畫。
她默默回到家,發現傭人不再,再一問,這才知道今天傭人們放假,家裡只剩下她與顧正祁兩人。
想起顧正祁的身體,她憂心忡忡,匆匆走到書房門口,正要推開門,忽然聽到了一聲壓抑的咳嗽聲,她的手擱在門上,默默地蜷縮成拳頭,聽着他密集的咳嗽,心裡也跟着難受起來。
翻箱倒櫃的聲音傳來,他似乎在到處找藥,她假裝無所謂地敲了敲門,很快,聲音靜止了。
“進來。”他聲音喑啞。
唐語欣緩緩走進去,雙手環胸,一臉笑意地看着他,“你就不問問我,回去跟老太太聊了些什麼?”她漆黑的眸子從他的臉上滑過,心裡猛地一痛。
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不是正常膚色的那種白,而是病態的,不健康的孱弱白色。
她低下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眼眶卻有些溼潤了。
他淡漠地低下頭,目光放在書上,並未搭理她。
她厚着臉皮走到他身邊,拉扯着他的襯衣袖口,輕聲說:“老太太答應留下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了。”
顧正祁細密的睫毛微微一顫,眼睛雖然仍舊盯着書上的字,神色卻越發冷酷了。
“你還沒吃東西吧?我去廚房給你做。”
“不用了。”他站了起來,一臉厭煩,“公司有些事需要處理,我先走了。”
“阿正——”
他像逃避什麼一樣匆匆地出了門,隔着窗戶,看着那輛熟悉的車駛出家門,唐語欣強裝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匆匆奔到抽屜旁邊,打開一看,一瓶藥放在裡面,所剩無幾。
她揣起藥就直奔醫院。
“這種藥是用來止痛的,初期如果不住院接受治療,他的大腦皮層會產生劇烈的痛感,這種疼痛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唐小姐,我已經建議顧先生趕快住院接受化療,但他十分固執,不肯接受這個建議,因此我希望你能暗中再勸勸他,畢竟時間不等人……”
走出醫院,唐語欣的腳沉重地擡不起來,她下定決心,爲了顧正祁的身體,無論做出什麼都要把他逼走。
事實證明,她去見顧老太太的時機是正確的。
老太太果然與她裡應外合,製造出了一堆亂子,先是帝爵集團在海外的代工廠出了一些勞工的麻煩,需要顧正祁跨國處理一些事物,接着是唐語欣在家裡越來越明顯的孕吐,有時候當面吃着飯都會捂着嘴衝進洗手間,隨後傳來她痛苦孕吐的聲音。
當唐語欣再一次地出現在餐桌前,瞥見顧正祁黯然的眸子時,她心裡總覺得有無限的歉意想要跟他說,她心虛地垂下眸子,不敢直視他。
他忽然輕聲開口,“明天我要出一趟國。”
她心裡一喜,甚好甚好,顧老太太早就聯繫好了海外的醫院,就等着他自投羅網呢。
“這個孩子……”他瞥了一眼她的肚子,一臉艱難地開口,“既然我勉強不了你,你就自己做主吧。”
“那你要早點回來,還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我等着你回來取名字。”她輕聲一笑。
聽到這裡,顧正祁眼中閃過一絲明亮的目光,他脣角微動,終究什麼也沒說。
顧正祁走的那天,唐語欣還窩在被子裡沉睡,他推開門,靜靜地看着妻子的背影,握拳緊緊捂住嘴,短暫的咳嗽之後,這才走進臥室,靜靜地坐在牀畔。
不知道凝視了她多久,他終於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秀髮,這才起身離開。
直到園子裡車子發動的聲音響起來,她才從牀上跳下來,順着旋轉扶梯一路朝下奔過去,站在門口呆呆看着他遠去的背影。
“哎呀少奶奶,這麼冷的天您怎麼連鞋也沒穿?”傭人匆匆奔過來,拿了一雙鞋子放在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着被凍得通紅的雙腳,忍不住心中悵然,要是他在,一定會批評她不聽話吧。
阿正,我堅信你一定會回來的,我等你!
家裡空蕩蕩的,她有些失落地回到書房,打算隨意抽一本書看看,白皙的指尖順着書櫃一路滑過去,忽然看中了一本寬大的法文雜誌,雖然看不懂,可也好奇平時顧正祁平時看的東西,順手抽出來翻了幾頁,一張照片緩緩飄落地面。
她愣了一下,伸手撿起來,本以爲是什麼劇照,可再一打量,居然是一張男人血肉模糊的照片。
而那個男人,赫然就是曾經把她綁進冰庫的承俊哥哥。
照片背後有一行小小的字——事情已辦妥。
唐語欣驀地怔住,原來他早就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原來,廖玟晨說的那個從他手裡把人搶走的人是顧正祁。
她捂住嘴,忽然想起次日顧正祁站在廖家,對她說出的那番冷漠的話,忍不住捂着嘴,嗚咽了起來。
一個人在明知道自己生命有限的情況下,還要強裝什麼都沒發生,冷漠疏離地把周邊所有的人全部推開,這是種怎樣的體驗?
“阿正,我想你……你一定要活着回來見我……”她喃喃自語。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