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絕快步跑了過來，推開顧建城的柺杖。一下太用力，顧建城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栽倒。憤怒不已，他竟然爲了一個女人，如此大逆不道？這還是他的乖孫子嗎？
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蛇蠍心腸的紅顏禍水，目的在於挑撥他們子孫反目！
顧絕忙扶住姚夢琪，她像一片薄雲，落入他懷裡。輕飄飄的，毫無重量，看着她皮開肉綻的雙手，慘白的小臉。他憤怒，心疼，雙眼通紅。
如果下手的人不是爺爺，他一定會殺了他！
他咬牙質問。“爺爺，你對她做了些什麼？”
顧建城神色鄙夷。剛剛還好好的，這下卻裝柔弱，卑鄙！
“她向你哭訴的時候，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夢琪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如果我知道，絕不會讓她在這裡受苦。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是她自己答應接受考驗，我可沒逼她。”
“可……”
“顧絕……”姚夢琪拉住他，虛弱地搖搖頭，擠出一抹笑容。“別說了，是我自願的，我沒事！”
“你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逞強！”
“我真的沒事……”
“爺爺，我尊重你，敬佩你，可你對夢琪做的一切，真的很讓我心寒。我確實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但即便您不同意，我也會和夢琪結婚！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孫子，請停止對她的折磨，否則你將會失去唯一的孫子。”
狠狠丟下這句話，顧絕抱起姚夢琪，頭也不回地離開。
顧建城氣得一個勁打冷顫，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
爲了這個寶貝孫子，他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心血。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爲了不讓他受到傷害。可聽聽他說什麼？他爲他做了那麼多，卻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他甚至用斷絕關係來威脅自己！
怎能叫他不失望，不憤怒！
他戎馬半生，流血流汗不流淚，卻第一次，落下了老淚。
“放我下來，我沒事，真的……”姚夢琪一路掙扎，“你剛剛對爺爺說了那麼重的話，他一定很傷心，趕快回去道歉。”
“他那麼對你，怎麼沒想過我會傷心？這一次，真的是他做錯了，我絕不會道歉！”顧絕態度堅決。
“可爺爺是因爲關心你。”
“但他不能以關心我的名義傷害我最在乎的人！”顧絕嘆了口氣，心疼遠超過生氣，他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
又去醫院？這幾天出入次數太頻繁，姚夢琪想到醫院就反胃，皺成苦瓜臉。“能不能不去醫院？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不行！你看看自己的手，難道想廢掉嗎？”她照顧別人時一套一套，到自己，卻跟個白癡一樣，傷成這樣也不管不顧，實在讓他頭疼，更心疼。
抗議被駁回，想是再上訴也沒有，姚夢琪只得乖乖閉嘴。到醫院，上藥，包紮，掛吊瓶。飽受身體**，才知道原來能休息是一件這麼舒服的事。
高級病房牀鋪乾淨柔軟，簡直像睡在雲朵裡，眼睛都懶得睜開。顧絕跟她說話，也閉着眼睛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
“看你這樣子，好像一個月沒睡覺。”
“差不多……”
“感覺怎麼樣？手還疼嗎？要不要叫醫生？”
“不用，我現在只想安靜睡一覺。”
“好！我陪你。”顧絕就真不做聲了，默默在一旁守候。
姚夢琪睡了很長一覺，醒來時，天邊都泛起了暮色。渾身筋骨都舒暢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問：“幾點了？”
“五點。”
“我睡了這麼久……”
“嗯！跟豬差不多，連拔針頭都沒反應，我還特地探了探你有沒有呼吸。”
“哪那麼誇張！”
顧絕看了眼手錶，吃藥時間到了，便招來護士。小護士大概剛畢業不久，一見到顧絕，羞得一張臉通紅。給姚夢琪送藥，目光卻偷偷看着他。走的時候，還一臉不捨，直到顧絕當她面關上門。
姚夢琪調侃，“魅力不減啊！”
“那當然！我現在還是A市鑽石單身漢排名第一！蟬聯十年！”
瞧他那得意洋洋的樣！也不嫌浮誇，跟一孩子似地。
顧絕“咦”了聲，“你說這話好像不帶半點嫉妒啊！有人窺見你男朋友，你都不吃醋？”
“我這不是相信你嗎？”
雖是打趣的語氣，卻是真心話。花心的男人一旦專一，比普通男人還更癡情。畢竟風流多年，什麼樣的鶯鶯燕燕沒見識過，看透風景，是真心打算定下來了！再美的女人，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顧絕不樂意了，“我怎麼沒覺着？”
“女人爲你爭風吃醋的畫面你見多了，也不嫌煩？”
“一般女人能跟你比嗎？我就喜歡你跟其他女人爭風吃醋，最好爲我掐起來。”
她撇嘴，“幼稚！”
“我就是幼稚，某人不照樣喜歡？”
姚夢琪失語，這傢伙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吧？當時她就不該跟他表白，簡直是自找麻煩！
兩人鬥了一陣嘴，顧絕忽然又嚴肅了面容，握住她的手，特別認真地問她。“你怪我嗎？都是因爲我，你纔會受傷。”
“傻瓜！相比你爲我做的，這些算不了什麼。”
“可我只想你開心，不需要你爲我做什麼，我對你好就夠了。”
“單方面付出的感情，不會長久，而且那樣我很愧疚。既然決定在一起，那麼任何困難，都要兩個人一起抵抗，不是嗎？磨難，會讓我們的心越來越靠近，緊緊相連。”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很心疼……”
“這點皮外傷，修養兩天就痊癒了。身上沒點傷，哪有資格成爲司令的孫媳！”
顧絕被她逗笑，只是笑容裡略帶着些無奈。親吻她的手，“謝謝你，願意和我在一起。”
“那是因爲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如果你真的爲我們的未來着想，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你想說，你明天要繼續回去接受我爺爺的‘考驗’？”顧絕搖頭，“我什麼都能答應你，除了這個，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受傷。娶你是我的決定，不需要的他同意。”
“確實不需要，可他是你最重要的親人，我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這纔是我想要的婚姻。我已經決定了，請你答應我，好嗎？”
她的目光太懇切，瓦解了顧絕的堅決。除了答應，他還能說什麼？他向來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硬撐。還有，再醫院多住一天。以你現在的狀態回去，我不放心。”
“可……”
顧絕用手指抵住她的脣。“這是我的底線！”
她唯有點頭。
他摸摸她的頭作爲獎勵，“這纔是我的乖寶貝！想吃什麼？我去買！喝粥嗎？”
“嗯！”
顧絕剛起身，手機響了。看到上面的號碼，他皺眉猶豫了一陣，才接通，對面傳來德叔焦急的聲音。“司令中風了！”
顧建城受到刺激，當天下午就中風了。軍醫替他仔細檢查了一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什麼時候能痊癒，還是未知之數。顧絕和姚夢琪一直守在牀邊陪他。
上午還神采奕奕，威嚴冷峻，此刻卻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淒涼無助地躺在牀上，不省人事，口角歪斜，看得姚夢琪難受。不免感嘆命運的殘酷，生命的脆弱。
他太要強，太堅毅，與他相處的大多數時候，她幾乎忘記他是個老人。直到此刻，才知道在那軍人的鋼鐵身軀裡，早已被時光蠶食，剩下的不過是一具枯槁的軀殼。
姚夢琪越想越難過，不禁紅了眼眶。
顧絕始終背對她，一語不發，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他突然衝了出去，姚夢琪追到走廊，站在他身後幾步開外，能輕易感受到他的悲傷。
他背脊挺得筆直，肩膀卻在微微發抖，她知道，他在哭，卻無從安慰。也許這時候，不打擾纔是最好的。
很久以後，她才慢慢走過去，手剛搭上他的肩膀，他突然回頭，緊緊抱住她，哭得像個孩子。“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如果爺爺出事……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我是個混蛋！”
姚夢琪輕撫他的背，任他哭泣。心揪在一起，很痛。
恍惚想起母親被送進搶救室的那個黃昏，自己蜷縮在角落痛哭，身邊沒有任何人安慰。
失去親人的恐懼，自責，感同身受。
眼淚流光了，顧絕頹然往長椅上一坐，愣愣地望着房門。“我從小崇拜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爺爺！他參加過很多戰爭，每次回來，身上總是渾身是傷，卻還笑着抱我，說看到我就不痛了。”
“漸漸地，我也以爲，英雄都不怕痛，因爲他們有鋼鐵之軀。永遠不會痛，不會哭，不會倒下。我總是肆無忌憚地闖禍，因爲有爺爺，我什麼都不怕。可現在才知道，他只是個老人，他需要我的關心。我卻一直忽視了這一點，後悔……也來不及了……”
“別這麼想，醫生不是說過，他沒有生命危險，也許過段時間會痊癒了。你還有很多時間去彌補，去孝敬他。你現在要做的，是比平時更加堅強！爺爺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