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給我一杯水就好。”孟熒苦笑了一下,“我已經到了這般地步,這位同志就是讓我休息,我也不敢啊。放心吧,我雖然出身資本家家庭,但真不是大小姐。只是暈車,讓我緩緩就好。”話一說完,她微微失神的眼睛轉動,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一邊的中年人。
那人立刻道:“哦,雖然有些犯紀律,但事有例外。也不怕告訴你,這位是保衛系統的同志,陳國華局長。‘影子’的事是他主要負責的,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孟熒還記得原著,聽到這個名字一下子放心了,知道這是一位可靠也不那麼死板的老革命,笑了笑說:“好。”
這時服務人員端上一杯熱水,她一飲而盡,緩緩道:“兩位首長,首先我要說明一下,我本人沒有去過延安,絕大部分信息來源於我的丈夫,我黨的地下工作者,代號爲風箏的鄭耀先同志。”
那人沉吟不語,陳國華卻忍不住了,道:“孟熒同志,我對你的操守沒有任何懷疑,但你知道在川渝地區回來的同志描述中,鄭耀先是什麼人嗎?何況他已經失蹤兩年多了,很多事情你還確定嗎?”
孟熒冷冷看了他一眼,把杯子一放,說:“當初把鄭耀先放入敵人心臟的是黨組織,現在他的檔案已經全部被銷燬了,我不能怪大家不信任他,可這樣以來,你們覺得我說的話還可信嗎?”
那人這才道:“孟熒同志,你儘管說吧,至於怎麼甄辯,那就是我們的事了。”
孟熒聽他說的靠譜,開口道:“好,首先。根據戴笠生前佈置給鄭耀先的任務和他在延安到接觸,我們商量後一致判定,影子此人在黨內的位置不一定高,但絕對是能直接接觸電臺而不受人懷疑的人。這個不受懷疑,不僅是指職務,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一定是個比共產/黨還要布爾/維什克的人。”
這話說的兩人一起點頭,陳國華隨即驟來一下眉頭,卻沒有打斷她,只是聽這個病弱的女孩繼續道:“更重要的是,戴笠在墜機之前去過北平,出於一些我也不知道的原因,他當時是脅迫着我一起去的。在北平的時候這個老鬼可能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就給毛人鳳打了一個電話,也是老天爺幫忙,我就聽到一句,至關重要。”
“什麼,你倒是快說啊!”陳國華原來還是個急脾氣。
孟熒也就是虛弱至極,不然一定給他翻個白眼。
這第一段話嘛都是真實的,她說到自在。可後面的可是她編的,雖然目的是爲了同志門少走彎路,但能不心虛嘛?何況對面的可都是這方面的專家,不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因此她顯得更加虛弱,喝了一大口水才緩緩道:“同志,你彆着急,他說的是暗語,我多方打聽才明白。其中的意思是接頭信物是一張宮門倒郵票,我查過,抗戰當年發行的,數量極其稀少,這個信息是華東地下黨‘水手’同志幫我查到的,你們應該知道他絕對可靠。”
陳國華這時反應過來,“也就是說,誰手裡有這張郵票,誰就最有可能是'影子'”
孟熒點頭道:“是,但要實打實地確認還是有一些困難,因爲另一樣信物應該是在毛人鳳手裡。而且一張郵票,發行量再少,除非齒輪對上,否則不能算鐵證啊!”
那人笑道:“我不是說了嗎?信息你已經給到了,剩下的就是我們的事了。”
因爲孟熒的臉色越發灰白,當天的對話也就結束了,臨時部委的條件雖然簡陋,還是給她收拾了最好的房間,還有醫生來給她檢查身體,但不管是什麼樣的神醫,也不能對她生機幾無的身體妙手回春了。
爲她站崗的小戰士年紀不大,但很熱情,自發爲她打水打飯還操着陝北口音和她聊天。有時候看她怏怏的,勸道:“同志,我讀書少,不會說話。但你爲組織受了這麼大罪,咱們都是真心佩服你。真的,你別不信,本來陳部長不讓我上前線我還不高興,但是給你這樣的地下英雄站崗,我樂意。”
這樣純樸的善意真是很難讓人冷臉,孟熒輕聲說:“小同志,比起很多犧牲的同志,我算什麼英雄?真的,我不是有情緒,只是現在回來了,我想到那些永遠留在敵人區到同志,那些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戰友,心裡難受。”
小戰士擾擾頭,說:“唉,這世道就是這樣,你也要想開。我這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哥,親哥哥當年犧牲在陝北的時候,韓科長就是這樣勸我的,我聽她的,好死不如賴活着嗎!”
孟熒斂了神色,問道:“同志,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哦,我叫馬小五,你叫我小五就行。”
“好,小五。”孟熒靠着牀榻,沒有多說什麼,只覺得生活的軌跡簡直是一個輪迴,果然是活在劇情裡啊。
第二天她睡到了下午才勉強起來,昨天主問的儒雅男士看她已經難起,坐的遠一些道:“孟熒同志,抱歉還有一些問題,希望你堅持一下。請問,你還知道同組的同志們下落嗎?”
孟熒一怔,眼角處不自覺地留下了一滴淚水,一字一頓地爍:“我終於等到你問了。”
……
又是新的一天,孟熒的呼吸已經非常困難,排泄也不再正常,身體的折磨讓她意識到了人之將死,反倒是平靜多了。周圍一些新認識不久的解放軍雖然是見慣了生死,但看到她短短一生如此多舛,都是心有慼慼,儘量滿足她的要求。
而她的要求很簡單,“我雖然是地下黨,但不想做孤魂野鬼,既然來了解放區,讓我有碑有墳好嗎?”這樣,耀先和哥哥門還有個念想。
馬小五哭了,說:“姐,將來……只要我不死,一定給你的親人帶話,陪他們來見你。”
孟熒想摸摸他的頭,卻實在沒有力氣,用盡力氣笑了笑,說:“好了,小五,推我出去吹吹風,好嗎?”
不高的山坡上秋風習習,山下的解放區有成羣的士兵和百姓,幾乎人人都歡聲笑語,帶着對新生活的嚮往。
孟熒知道,不遠處就是西柏坡,那裡駐紮的黨領導,不久就會開進故都,開始華夏曆史上嶄新的篇章。
孟熒也笑了,眼前的人們逐漸變成了耀先,孟敖,孟韋,湘意,辛夷,朱青,甚至還有孝安和宮庶他們……
十一年來夢一場,華夏開新宇,終究有她的一份功勞。
當天夜裡,地下黨員方孟熒因心臟衰竭病逝,年僅24歲,結束了她十一年的病痛折磨。
鄭耀先於1954年恢復身份,繼續奮鬥在隱秘戰線,1979年去世,遺願是與妻子方孟熒合葬,終因種種原因未能實現。
……
2019年,山東某城。
孟熒醒來的時候已經時暮秋,爸爸媽媽都抱着她大哭,“你這孩子,北京待不下去就回來嗎?你知不知道這日子我們是怎麼過的?”
孟熒看了一眼窗外已經泛黃的紅楓,感受到體力到恢復,終於回過一點思緒來,說:“爸,媽,我沒事的,都過去了。”
不要以爲是結束了哦
щшш✿t t k a 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