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衆人期待的目光,劉子秋呵呵笑道:“其實也不難。一是練習咱們秀兒的五禽戲,二是常飲虎骨酒……”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高秀兒便嗤之以鼻:“這算什麼方子!”
當然,高秀兒也明白,這兩種辦法對治療溼氣內侵確實有效,但卻難以解決根本問題。因爲江南氣候潮溼,人席地而坐,難免會被溼氣侵入。像謝沐雨現在這種情況,即使按照劉子秋說的這兩種方法治療,也只能稍稍緩解疼痛,病情遲早還會加重。
謝沐雨也是神色一黯,說道:“貧尼是出家人,怎能喝酒,還是虎骨酒,罪過,罪過!”
“狗屁的罪過!你沒聽說過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這纔是真正的境界!”劉子秋大暴了一次粗口,又擺了擺手,說道,“我的話還沒有完。三是以後不要席地而坐。”
謝沐雨脫口問道:“不席地而坐,那怎麼坐?”
劉子秋嘿嘿笑道:“笨!坐胡凳啊!”
胡凳雖然已經傳入了中原,但因爲種種緣故,很少得到推廣。普通民間也就罷了,像謝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更是遵循古訓,很少有人去使用胡凳,那些大家閨秀更是如此,謝沐雨也是從來沒有坐過。如今爲了不致終身臥牀不起,謝沐雨勉爲其難,倒可以坐坐胡凳,但這虎骨酒她是絕意不肯喝的。
大概是看出了謝沐雨的心思,劉子秋忽然臉色一沉,厲聲說道:“爲了替你治病,今天你是還俗也得還俗,不還俗也得還俗!”
“你!”謝沐雨一時氣結,她到今天才發現,劉子秋原來竟然這般無賴。
那兩個小尼姑卻是滿心期待,暗暗叫好,只是不敢出聲罷了,就連謝翁山也沒覺得劉子秋的做法有何不妥。
劉子秋卻已經轉過身,說道:“謝老太爺,我今天便要帶雨兒一同回去,老太爺沒有意見吧?”
謝翁山連連點頭道:“沒意見,沒意見。”
那兩個小尼姑卻差點歡呼起來,心中只是想道,不愧是皇上,行事真是果斷英明!
謝沐雨卻一賭氣,忍着疼痛又跪坐了下來:“貧尼不還俗,也不會走!”
劉子秋上前一步,問道:“你真不走?”
謝沐雨頭也不擡,只說道:“不走!”
劉子秋的脾氣也上來了,大聲說道:“你若是不肯還俗,朕便下令滅佛,剷除天下所有寺廟、尼庵!”
謝沐雨大吃一驚,失聲問道:“你真敢這麼做?”
劉子秋冷笑道:“朕貴爲天子,有何不敢?”
謝沐雨神色一呆,聲音終於弱了下來:“我跟你走可以,但我不還俗!”
“你先跟我走,其他再說!”劉子秋笑了起來。只要謝沐雨答應跟着自己一起走,還不還俗可就不是她說了算。到時候把所有的剃刀一收,她的頭髮長出來,還不是跟還俗一個樣?
謝沐雨仍然不太放心,又追問道:“那你真的不去滅佛?”
畢竟讀了這麼長時間的經卷,謝沐雨身上也多少有了一些佛性,倒真是擔心劉子秋會做出滅佛的舉動,以致觸怒神明,帶來大禍。在她心底最深處,卻還在爲劉子秋着想。
劉子秋把手腕朝她面前一伸,哈哈笑道:“只要你跟着我,我又怎麼會去滅佛呢?你看,我跟佛也是有緣的,不然又怎麼會一直戴着這串佛珠。”
這是禪宗四祖道信當年送給他的,他也一直帶在身上,當初的作用是爲了消磨他身上的戾氣和殺性,現在卻被他拿來哄騙女孩子,如果被道信知道了,恐怕會七竅生煙。不過,這串佛珠確實起了作用,謝沐雨能夠感應出這串佛珠的不普通。她小心翼翼地問道:“能給我看看嗎?”
劉子秋從來沒有把這串佛珠當作寶貝,毫不猶豫便解了下來,說道:“出家在家都可以修行,又何必拘泥於形式。雨兒,只要你答應還俗,我便把這串佛珠送給你,也沒什麼不可以。”
謝沐雨接過佛珠,小心地撫摸了一遍,輕聲說道:“能不能容我再想想?”
劉子秋點了點頭:“依你便是。”
……
這已是謝沐雨作出的最大讓步,劉子秋也不想催逼過甚,便在謝家大院住了下來。夜色漸深,蟲鳴陣陣,劉子秋揹着雙手在園中閒步,一雙眉頭卻緊緊鎖住。高秀兒輕輕走了過來:“夫君,還在想沐雨的事情?”
劉子秋搖了搖頭,說道:“沐雨那裡要順其自然,不能太急迫了。我在想,江南地廣人稀,是不是和溼氣過重有些關係?”
高秀兒笑道:“夫君的擔心不無道理,聽說再往南去,瘴氣更重。過去朝廷經常把一些犯人發配往嶺南,都是九死一生。”
劉子秋沉吟道:“所謂水土不服也是因人而異,不過,百姓席地而居,更容易爲溼氣所侵,看來應該推廣胡凳和胡牀了。”
高秀兒雖然早年流落到了長山村,但她也是出身世家,從小受到世家那種氛圍的薰陶,對胡凳、胡牀這類不太優雅的坐臥器具同樣有些牴觸,不由皺眉道:“恐怕不易。”
其實不用說別人,謝沐雨即使已經爲溼氣侵體,對胡凳也是不甚感冒。劉子秋想了想,道:“取紙筆來,我畫幾幅圖樣。”
這幾年,劉子秋已經習慣了用毛筆書寫,但提筆的姿勢和寫出來的那手字還是讓人不敢恭維。不過,論起畫圖的水平,在這個年代卻少有人可以與他相較。只是寥寥數筆,一張太師椅便躍然紙上。
高秀兒看着很新奇:“這是什麼?”
劉子秋笑道:“這叫椅子,坐着比胡凳要舒服得多。我再畫一些其他坐臥之具給你看。”
很快,劉子秋又畫了一些條凳、長椅、杌子,還有一張雕花大牀。他畫得很細,完全是按照機械製圖的要求,三個視面都清清楚楚,只差標註尺寸了。在這個年代,許多手工品的製作都憑工匠的經驗,即使記錄在冊,也只是說用木料若干、長若干、寬若干等等,所有的尺寸都被“若干”這兩個字所代替了。
這在劉子秋看來非常不嚴謹,他也在努力改變這種狀況。比如一些武器的製作,劉子秋就已經下令,在圖樣上必須標明尺寸,而且要細緻到每一個部件。正因爲如此,漢軍所用的兵器,相同的部件互換性極強,戰時如果發生損壞,可以及時維修。這樣做,既節約了朝廷的支出,也提高了效率。
當然,劉子秋現在所匯的只是草圖,他還標不出具體的尺寸,一切都必須等樣品製作出來,然後才能確定。不過,劉子秋想要在江南、嶺南地區推廣這些新式坐具、臥具的態度已經十分堅決。
高秀兒卻越看越是好奇,嘖嘖連聲:“夫君,這些東西妾身不要說見過,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莫非你得到了魯班留下的秘冊?”
魯班是天下木匠的始祖,傳說他能製作許多奇妙的東西,所以高秀兒纔有這種猜測。
劉子秋卻笑了起來:“爲夫哪有什麼秘冊,只是天馬行空地一番想像,還不知道實用不實用。明天先讓謝老太爺找幾個木匠來,試一試再說吧。”
胡凳簡單粗陋,爲世家大族所牴觸,難以推廣。而普通百姓能解決溫飽就可以,誰也不捨得花錢去添置這些沒有太大用處的傢俱。如今劉子秋“設計”出這些新式傢俱,就是想在世家大族中先行推廣,然後慢慢爲民間所接受。在真實的歷史上,也有這樣一個發展過程,只不過劉子秋把它提前了而已。
……
秣陵鎮上的許多人都依靠着謝家爲生,謝翁山一聲吩咐,幾乎全鎮的木匠都趕了過來。謝家有的是地方,馬上騰出一個大院落,十幾張圖樣貼在牆上,那些木匠可以自由決定,究竟打造哪一件器具。
雖然劉子秋的身份仍然在保密中,但謝家在當地的聲望如日中天,謝家要打造一些奇怪的傢俱,這個消息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引來無數的目光和猜測,不知道謝家最終打造出來的傢俱是什麼樣子。人們充滿了好奇和期待,就連丹陽城中的許多人都被吸引了過來,秣陵鎮中的客棧、酒樓一時人滿爲患。
靠近謝家大院的一間酒肆裡,幾個食客談興正濃。一箇中年文士模樣的人手捋着鬍鬚,滿臉羨慕地說道:“謝家大張旗鼓在打造什麼新玩藝兒,恐怕又是爲了討皇上的歡心吧。”
另一個青年書生卻搖頭說道:“也不盡然。想這謝家聖眷正隆,去年就被皇上下詔尊爲天下世家之首。以謝家今時今世的地位,若要討皇上歡心,敬獻什麼奇珍異寶不行?又何必弄幾個木匠在這裡折騰。”
又有一人哈哈笑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富有四海,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皇上現在要的就是美人和新奇的東西。這謝家肯定是要投其所好。”
衆人連連點頭,對此人的話深表贊同。最先說話的那名中年文士晃了晃腦袋,笑道:“說來可惜,在下曾聽人言,謝家小姐本來是當今皇上欽定的妃子,卻偏偏出了家,否則又何必多此一舉?”
這時,隔壁桌子上忽然走過來一個人,拱了拱手,道:“這位先生想必與那謝家頗有淵源,竟能知道此等機密之事,何不盡言其詳,讓大家都樂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