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站起來,在屋內踱起步子。
允熥不知道蹇義到底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還是真的就是這麼想的,允熥確實是想增加對於五經的考覈,削減四書的分量。
四書,是由《論語》《孟子》這兩部書和《大學》《中庸》兩篇文章合輯在一起的統稱,由南宋大儒朱熹彙輯刊刻,從此廣爲流傳,名聲鵲起。
而五經,是《周易》《尚書》《詩經》《禮記》《春秋》五本先秦、甚至西周時期傳下來的國學經典的合稱。
《論語》大多數人都學過,篇幅不長;《大學》《中庸》本身就是從《禮記》之中摘錄出來的文章;孟子字數稍微多一點,有三萬多字,但是比起五經來說還是少很多。
四書所講的大多數內容,是關於做人的道理,基本上是教人如何做人。從理論上講,一個人如果能夠達到四書中的標準,他就可以稱之爲聖人。如果所有通過科舉考試爲官的人都是聖人,允熥就可以帶領大明的百姓向共產主義邁進了。
問題是隻有一小部分人能夠成爲君子,夠上聖人標準的更是百年一遇,同時四書除了做人的道理之外不教實際問題的解決,所以對於增強官員的辦事能力作用不大。真正能以半部《論語》治天下的人只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人都是吹牛逼而已。
而五經不同,五經涉及面廣,《詩經》是詩,《尚書》記載的是古代帝王的文告和君臣談話內容,《禮記》是戰國到秦漢年間儒家學者解釋說明經書《儀禮》的文章選集,《周易》是可以用來擺攤算命的哲學書,《春秋》是戰國時期各國史官根據歷史記載編寫的春秋時期的歷史。
可以說,在封建時代,一個統治者應該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從五經之中獲得,即使是打仗都可以從《春秋》中尋找例子。
所以允熥已經決定提高五經的重要性。
並且,五經重要性提高還有助於允熥已經決定正式開始提倡的儒家新思想普及。
雖然後世的儒家將五經算作了儒家經典,但是實際上除了《禮記》是真正的儒家經典以外,其它的都和儒家其實關係不大,只是‘算’作了儒家經典而已。
除了《禮記》以外的其它四經,是華夏民族從西周甚至商代開始就傳承的民族文化,其包羅萬象,是華夏民族文化真正的根,豈是區區儒家可以代表的!
到了宋代,儒家文化已經有些走進死衚衕,程朱理學雖然在某些方面有所發展,在宋代後期維護社會穩定、推動歷史進步等方面,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但是其核心觀點之一的‘存天理,滅人慾’,很快成爲了束縛社會發展的玩意兒,嚴重阻礙了歷史發展進程。
所以允熥決定提倡儒家新思想,雖然他自己現在都沒有想明白儒家新思想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包括什麼內容,但是先把旗號打出去,自然會有真正的儒學大家投靠他,按照他的意思來確立這個儒家新思想包括什麼了。
而東方人一向不直接談創新,都是託古改制,扶桑到了明治維新的時候打出的口號還是‘王政復古,尊皇攘夷’,可見託古改制在東方是傳統。
既然是儒家託古,那麼自然是把五經這種‘算作’儒家經典的書籍擺出來,從中尋求證據最好了,即使是那些頑固的理學份子也沒有話說:孔聖人都認爲這五本書非常重要了,他們敢說什麼?
允熥已經決定,今年的會試經義這一場的題目多從五經出題,少從四書出題。反正五經也要求他們都會。
當然完全取消四書也不好,元末的皇帝和朱元璋之所以選定了四書爲標準考試用書也是有道理的。
四書字數少、好理解,更爲重要的是,四書因爲字數少所以貧困家庭的孩子也買得起,使得科舉考試更爲普及,更多的普通百姓家庭的人有了希望。
所以允熥最後決定:經義一場,從下次開始,鄉試、會試、殿試取消四書考覈,只考五經;考秀才的縣試、府試、院試保持不變。
至於爲人所詬病的八股文,它只是一種寫文章的格式,就好像現在高考議論文的三段論一樣,其實不太重要。更爲重要的是考試內容。
科舉考試還有一點爲後人所詬病的就是對於策論的不重視了。但是這也是有緣故的。
文章的好壞評定完全主觀,沒有一定的標準,全看閱卷人的判斷。而全國這麼多的省、府、州、縣,皇帝就是再牛逼,也不可能讓每一次考試主考官的思想都和皇帝類似。
而思想與皇帝不一樣的官員當然不會錄取和自己思想不同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和皇帝思想的人不會被錄取。
這個問題歷代的皇帝都沒有辦法解決,最後的決定就是:只重視經義,不重視策論,防止各級考官專門錄取上來一幫和自己唱反調的大臣。
允熥現在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對於鄉試無能爲力。可是會試三年一場,就在京城,他還是有辦法解決的。
所以今年的會試允熥決定增加策論的分量。
思量已定的允熥馬上對四輔官說道:“諸位愛卿,今年的會試,朕已經決定有所改變。”
“今年的這次會試,三場考試不變,但是內容變化。”
“減少首場經義考試中的四書題目,四書一共只出一道題目,五經每一經出三道題,算上四書題目共十六道題目,考生選取四道題目爲文。”
“四篇文章閱卷官需同等對待,不能偏私於某一篇。”
“第二場時文不變。”
“第三場策論,今年給予會試策論與經義同等的地位,錄取貢士,策論文章與經義文章同等重要。”
“還有,朕記得前年的時候朕下達過聖旨,在鄉試之中一道增加數學題,就增加在時文考試中。今年的會試同樣增加一道數學題,並且,這道數學題做不出來的,不許錄爲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