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言的能力, 我向來是不疑的。
三日之後，那簫劍和手下亂黨三十餘人便被一網打盡。那三十四人被盡數誅殺，而福家因爲勾結亂黨心懷不軌, 被我下旨全府抄家, 打入天牢。
我瞧着面前滿身血污, 被五言狠狠摜倒在地上的簫劍, 勾脣冷笑, “區區螻蟻，也敢妄想撼動我大清基業？”
他略略掙扎了一會兒，被卸了關節的四肢終是難以移動分毫, 只能擡起頭從蓬亂的發間瞪我，目光卻是極亮而帶着刻骨仇恨, “昏君！你……”
五言手指微動, 一根銀針便刺入他喉間, 他徒勞的蠕動嘴脣，除了喉間混合着血液和唾液的赫赫聲, 再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句。
我微微挑了眉，五言低聲的將他的身世解釋了一遍。
方之航？
我玩味的勾脣淺笑。
在前身的記憶裡，倒是有這麼一個人。名義上以文字獄入的罪，實際麼，卻是牽涉了宮闈隱私不好明懲, 便借了這麼個愚蠢罪名解決了他。只是我這前身, 也未免太天真了些。如此一來固然是解決了心頭大患, 只是這種以反詩入罪的名義, 不是給天下授了話柄麼？
我看了一眼地上抽搐掙扎的簫劍, 腦中卻突然閃過被我掩蓋了死訊至今的永琪，想着時隔如今, 漱芳齋的風波已經平息下去，便淡淡道，“將他作爲景陽宮的刺客活剮了罷。五阿哥永琪遇刺身亡，朕甚痛心，以太子之禮葬之。”頓了頓，又道，“至於宮裡那福家兄弟……近些日子可有動靜？”
五言微微低頭道， “那福爾康的傷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驚，這些日子的脾氣愈發乖張，時時叫囂着要見皇上。因爲他自己被削了鼻子而福爾泰只在額頭上留了個淺印子，看着他便愈發不順眼，時時的要找他麻煩。”
“那福爾泰呢？”
“只一味忍着受着，這些日子幾乎一句話都沒有說。瞧着他那眼神，卻是越來越陰鷙了。”
我勾脣笑了笑，目光漸冷，“福爾泰如此不開竅，朕卻是沒這耐心了。傳旨下去，福家勾結亂黨謀害五阿哥，念其亦是受矇蔽利用，福倫斬首，福家上下流放寧古塔。便讓那福家兄弟，在路上繼續兄友弟恭罷。”
五言沉聲應了，又道，“那令妃……”
我勾了脣，道，“無妨，後臺垮了，諒她也使不出什麼幺蛾子。且等她找來罷。”
五言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低聲應是。
果不其然，處置福家的旨意下去不過半日，那一直老老實實在延禧宮呆着的令妃便沉不住了氣，帶着侍女來了殿中見我。
我冷眼瞧着她略施了粉黛顯得分外蒼白可憐的姣好容顏，並不多做理會，只淡淡道，“有何事？”
她在下首跪了，眼中淚水漣漣面上妝容卻絲毫不亂，“皇上，福倫跟了您這麼多年，耿耿忠心天地可鑑，您一定不會不清楚，他又怎麼會做下這種滔天罪行，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呀……”
我冷冷看她一眼，“你不在延禧宮好好呆着，惦記着那些個罪臣作甚？”
她聲音一滯，復又顫抖着一磕到底，暫時倒也將福倫一家擱置到了一邊，泣聲道，“皇上可是生了臣妾的氣？臣妾一心裡只有皇上，莫不是臣妾無意中衝撞了皇后娘娘，皇上纔要懲治臣妾？德公公臣妾一直是細心照料着的，平日裡也不出宮門一步，隻日日的爲皇上皇后和阿哥們抄經唸佛，絕沒有做一點對不起皇上的事呀……”
我微微挑了挑眉。這令妃，還當真是舌粲蓮花巧舌如簧，安分了這許久，還真是被她想出這個四兩撥千斤的法子來。仗着我並未與她撕破臉，輕輕巧巧的將我的威脅抹了，既上了皇后的眼藥，又將自己擺在了賢良淑德的位置上，還真是……
我淡淡瞧她一眼，冷聲道，“朝堂之事，豈是你一個後宮婦人可以置喙的？那福倫勾結逆黨罪不容誅，難道朕的五阿哥是白死了麼？不過一個包衣妃子，早些時候朕瞧着你還算懂事，這如今，仗着朕的寵愛卻是越發的不知事！”瞧着她面色愈加蒼白，我惡意的勾起脣角，“莫不是包衣奴才出身，爬得再高也脫不去骨子裡的奴才本色？既是如此，這偌大的延禧宮只你一個主子，卻也是浪費了……”我看了一眼跪在她身邊那喚作臘梅的侍女，“這臘梅，出身怕也是比你要高些罷？朕瞧着她也是個安分的，過了一個月便升了她做貴人，住你延禧宮的偏殿如何？”
令妃和那侍女同時擡起頭怔然的望着我。待慢慢反應過來，面色的神色便變化起來。只是一個眼中帶恨，一個眉目含春罷了。
我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手中的摺扇，瞧着那兩人極快的收斂了神色，令妃神色略帶扭曲，像是魔怔了一般磕着頭，聲音也不似平日裡裝出的似水溫柔，反而帶了些不自知的顫抖和尖利，“皇上，臣妾知錯！臣妾只是一時糊塗，血脈親情難以割捨，才……”
我卻已經不再理會她，微微向後靠了靠，淡聲道，“你跟了朕這許多年，朕便饒了你這次，回去爲五阿哥抄書千遍便也罷了。朕有些乏了，回去好好反省罷。”
身邊的五言靜靜伸手爲我揉捏起肩背來。那令妃還欲說什麼，被他平靜而淡漠的目光一掃，一時間失了言語，便失魂落魄的告了罪，帶着臘梅出了去。
待她慢慢的走到殿門口，我勾脣笑道，“好好教導臘梅貴人的規矩。若是失了禮教，倒還又是你的不是了……”
令妃的身影一頓，低聲應了是，快步的走了出去。
殿中一時安靜下來。五言微微俯了身子問我，聲音裡有些淡淡憂色，“皇上可是哪裡不舒服？”
我淡淡一笑，“只是懶得與她浪費時間隨意尋的託詞罷了，你還當了真？”頓了頓，又道，“這令妃，我是斷不會這般輕易的放過的。早些年朕夭折的那些個皇兒，還待留着她慢慢算呢……”
五言的聲音慢慢舒緩下來，又恢復了平日裡一貫的波瀾不驚， “是五言情急了。 “
我微微搖頭，“無妨。“頓了頓，聲音裡微微透些無奈涼意，”如這般緊張我而非皇帝的，卻也是隻有你了……“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半晌之後，從後伸手緩緩環住我的肩，只沉默着不知如何言語。
我勾起脣角，眼中閃過一絲隱晦光亮。
不過一時興起的示弱而已。只是看起來，五言竟是意外的吃這一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