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碩王爺的七日之期, 轉眼便到了第七日。
看得出,隨着那期限一日日的接近,碩王爺被死亡的恐懼纏繞得幾近瘋狂。他無法預知自己將會有怎樣的結局, 便愈發變本加厲的折磨着富察皓禎, 白吟霜和他的福晉雪柔。似乎只有從眼前人的痛苦和對他人性命的玩弄中, 他才能稍稍緩解自己內心的焦躁與絕望。
那三人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卻被下令用了府中長久珍藏的千年老參吊着性命, 只留着一口氣來感受那些幾乎能把骨血碾成齏粉的鋪天蓋地的疼痛與麻癢,連自我了斷都成了奢望。
五言用在他身上的藥粉加速了傷口的腐爛和筋骨的脆化斷裂。那富察皓禎如今癱瘓在地,四肢和身上的傷口深度腐爛, 散發着陣陣混雜着失禁的臭味。而各種蟲蟻則在他的傷口中鑽食活動,讓他整日整夜的忍受着吸血吞髓的痛苦。
白吟霜和雪柔亦好不到哪兒去。長髮混着泥沙血跡和汗淚糾結在一起, 遍身青紫和乾涸的褐色血跡, 面色青黃仿若鬼魅。從福晉那斷斷續續的瘋言瘋語中, 白吟霜得知了真相,便徹底恨上了當年拋棄她的雪柔。而她對富察皓禎的恨意, 卻遠遠甚於旁人。
本以爲是皇孫貴胄而曲意逢迎,千方百計製造機會委身於他,甚至失去了一隻手,爲的不過是嫁入顯貴過上富貴生活。到頭來,富察皓禎卻是個佔了她位置十多年的低賤貧民, 而她, 跟着白勝齡過了這許多年流離賣笑的日子, 爲了攀上枝頭連清白都可以不要, 費盡心機, 卻被告知自己纔是碩王府正經高貴的格格。
若沒有他,她怎麼會到如今這步田地!
只是白吟霜已經無力去報復任何人。全身遍佈的魚鱗般淺密的傷口讓她有一種皮膚被全數剝下的灼痛感, 哪怕是極柔和的一絲微風,拂過傷口亦如同是冰涼刀片在切割皮膚一般。她連動一動都不敢,只能瞪着那低矮而散發着黴味的屋頂,在心裡將富察皓禎和雪柔折磨了一遍又一遍。
至於那福晉雪柔,卻是時而清醒時而魔怔的。清醒時,她便嘶聲裂肺的破口大罵着,罵碩王爺的心狠手辣,罵富察皓禎的蠢笨無用,罵白吟霜毀了她的一切,恨不得撲上去吃其肉寢其皮。糊塗時,卻像是毫無記憶一般,取笑富察皓禎如一團爛肉般骯髒腐臭,嘲諷白吟霜衣着暴露毫無廉恥,時而尖着嗓子哭嚎撒潑,桀桀怪笑或是嚶嚶嘆息,直將富察皓禎和白吟霜折磨得連片刻的清淨都無。
左右不過是垂死的一點掙扎罷了。
她們的命,也就是在今日了。
我微微勾起脣角,“那多隆的手下企圖混入王府?”
暗衛略低了頭,沉聲道,“那些探子只是在王府周圍查看了數天,試圖從出入的下人口中打探到消息。只是,這幾日碩王爺管得極嚴,並未有一個下人進出。今日凌晨的時候,有探子翻牆進入,幫皓祥給多隆傳了消息,那些探子便全數撤了回去。”
“哦?”我微微挑了眉,“那消息是?”
“無事,府中秘辛,務必謹慎。”
這皓祥,倒也是個聰明人。平素低調,卻也明白什麼事該知道,什麼事不該知道。如今這府中的氣氛,他該是清楚未必能夠善了。回拒了多隆的好意,是不想扯他下水罷。
我淡淡勾脣道,“無妨,隨他們去。”頓了頓,又對身後的五言道,“讓碩王爺進來罷。”
不過片刻,那碩王爺便跪在了案前。
我看了一眼他那消瘦得厲害的身形,淡淡道,“都處理乾淨了?”
他眼中的光芒已經完全暗淡,只有些麻木而神經質的牽動脣角,道,“罪臣折磨了他們整整七日,終於是送他們去了……”
我端起茶盞淺淺抿了口,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那三人的屍體,我自會派人處理。如今這事並未外傳,朕便給你個面子,依舊留着你那王府的體面。只是……”我微微頓了頓,看着他面色漸漸變得惶恐,淡淡道,“至於你的處置,你明日便知。”
他嘴脣微微動了動,終是沉默的磕了頭,踉蹌着出了宮門。
當日夜裡,五言便悄悄潛入王府,將那三人的屍體研究了一遍。順便,也打發了那些個不知事的下人,而知情的侍衛和僕婦護院則盡數的解決了乾淨。
深夜時分,碩王府的後院燃起大火,燒了足足大半夜,除了逃出來的幾個下人,整座府邸,碩王爺和他的福晉世子,連同幾十人的丫鬟家丁,全部葬身火海。
且不去理會京城中是翻起了如何的風浪,百姓口中又多了多少談資。在一處偏僻衚衕深處的院落中,則悄悄搬來了一家三口,便是那碩王爺,翩翩和皓祥。
三人改換了姓名,低調而安靜的生活着。那碩王爺的身體一日日的壞下去,終日裡只是臥牀養病,再也不復以往的威風模樣。至於翩翩和皓祥,卻是極快的接受了現實,並不去窺探內裡隱藏的原因,只是過着自己的日子,對碩王爺既不熱絡亦不疏遠,只每日裡侍奉湯藥,做着該做的事罷了。
他們的日子並不難過,比起在王府仰人鼻息的日子,也是自由了很多。走時,他們亦帶走了足夠的財物來保證富足生活,更何況,有多隆暗中幫助着他們,皓祥和翩翩比起之前都輕鬆了很多。
院中慢慢添置了幾個忠誠可靠的丫鬟,下人和管家,看着雖然只是小家小戶的生活,卻是極爲平淡安和。
至於小半年後皓祥參了軍上戰場歷練,慢慢的積攢下功績官至將軍,就又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