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檀香味道縈繞鼻尖, 極是舒緩精神。我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中那微涼光滑的棋子，看着棋盤上那走了有小半個時辰的棋局。
執黑的是我，執白的亦是我。
不過是閒來打發時間的自我博弈, 但細看着, 卻也有幾分意思。先手也好, 後手也罷, 真正左右棋局的並非時機, 而是心機。
即使那偷龍轉鳳的把戲被瞞了十多年，如今，還不是被那蠢如豬狗的碩王福晉一手捅了出來？可笑她自以爲聰明, 卻空有了一副狠絕心腸。當初知事的接生婆子，丫鬟和富察皓禎的生身父母俱被她事後悄悄害死, 可惜, 卻留下了她姐姐和秦嬤嬤從頭到尾知道得清清楚楚。更何況, 既然選擇了權勢地位，又何必不乾不淨的在那嬰兒身上留下梅花烙印妄想日後相認？
說到底, 不過一個心腸惡毒卻頭腦簡單的婦人罷了。
而那碩王爺卻也是個沒用的東西。他那枕邊人鬧騰出這樣膽大包天的事情，生產當夜又是換子又是烙印，從那後門進出的丫鬟先是送進一個男嬰又抱出一個女嬰，闔府上下竟然一點都不曾知曉，反而對那野種寵愛有加, 另眼相看。
他那側室和庶子, 被福晉欺壓得只能默默生活在王府一隅, 竟也睜隻眼閉隻眼, 年過四十除了一個福晉和側福晉連一侍妾都無, 唯二的兩個兒子待遇又是如此天差地別。子孫單薄至此，在京城裡, 這碩王爺也算是個笑話了。
我低頭喝了一口養生茶，黑子一落，便吃掉了白子的一小片地盤。
那碩王爺，還是在宮外跪着罷。他這會兒丟的顏面越大，吃的苦頭越足，回頭折磨起他那福晉和好兒子，就越能狠得起心腸。這樣我看着，也纔能有些趣味不是？
五言在我手邊放了一盤精緻糕點，低聲道，“皇上，光喝茶傷身，用些點心吧。”
我頓了頓，伸手拈起點心嚐了一口。入口有淡淡的清涼和茶香，倒是正合了我的喜好。我看了一眼五言，他的面色是一貫的沉靜，只隔了一步的距離靜立在一側。我微微勾起脣，咬了口糕點，一手拉下他吻了上去。
他微微睜大了眼，眼中有些不甚明顯的迷惑。
我卻不管，只將他壓在棋盤上，將脣間的清涼味道一點點送入他口中。
玉質的溫潤棋子從棋盤上掃落，在冰涼大理石地面上落出一地清脆錯落的聲響。我並不理會，只是專心感受着他脣間熟悉又溫暖的味道，心裡微微有些躁動。
從窗櫺間灑落下的日光正映照在他乾淨的眉眼之間。那睫毛微微顫動着，似是包容又似是情動。呼吸錯落間，他開始慢慢迴應那極突然的吻，空着的雙手亦慢慢放到我的後背，漸漸收緊，卻依舊控制着極小心的力道。
我眸色一深，再也不顧那些宮裡宮外的愚人蠢事，只專心的開始享受他那溫柔而生澀依舊的迴應……
廝磨糾纏後，我將衣衫重又穿戴整齊的五言攏在懷裡，嗅着他身上清談而好聞的味道，心裡微微有些柔軟。
他的耳朵依舊有些發紅，面上的紅暈尤未褪去。只順從的靠在我肩上，溫熱的呼吸觸到頸側，彷彿情動時他壓抑而火熱的喘息，讓我的心裡忍不住有些麻癢的悸動。記憶裡，無論是前世還是如今這莫名的一世，這樣親密的擁抱都是極少。然而，此刻的自己似乎是在享受着這種極溫暖的親近的。
心裡似起了些意料之外的漣漪。微微怔愣了片刻，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將臉埋入他精緻的鎖骨處，低低的笑出聲來。
也罷，上一世我享盡尊榮卻是一生寒涼。這一世，便試着稍稍在心裡留一點旁人的位置罷。至少，學着不要像上一世那般理智冷清了。
“皇上？”五言有些擔心的低聲問我。
我微微勾了脣角，“無事。這麼一折騰，也快過了正午罷。傳膳吧。”
他微微擰了眉看我，見我眉目間只是一片平和輕鬆，片刻之後，沉靜眼底亦浮起淺淺的安心和笑意，道，“五言知道了。”
待我拉着五言用過了午膳，又在書房的軟榻裡小憩了片刻，估摸着這會兒，那碩王爺已經在宮門跪了近四個時辰了。
書房裡荒唐時的狼藉早已被收拾齊整。我瞅着時間也差不多，便叫了內侍將碩王爺帶了進來。
我冷眼瞧着那滿頭冷汗的碩王爺拖着兩條麻木的腿，一瘸一拐的被小順子領着從走廊走近了，脣角勾起一抹涼薄笑意。
待他問了安，我並不叫他起身，只慢條斯理的把玩着手邊的黑白兩盒棋子，問道，“你可知道，朕爲何讓你在宮門外跪了這四個時辰？”
他身體一顫，頗有些膽戰心驚的擡頭看我的臉色，躊躇道，“臣……臣愚鈍……”
我冷冷一哼，“你養的好福晉和好兒子……你會不知？”瞧着他那又是青白又是震驚的臉色，我頓了頓，道，“不過一個小小的異姓王，若不是朕有心情，便是將你滿門抄斬株連九族，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那後果，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那碩王爺劇烈的顫抖起來，幾乎癱軟在地。他在地上委頓了片刻，終是咬牙道，“皇上聖明……罪臣無能，竟被那賤人生生矇蔽了十八年……若不是她今晨發瘋說出實情，臣，臣竟養了一個野種十八年啊……”他說着，聲音便哽咽起來，“這，這都是那賤人的錯……”
我微微垂眸瞧着他那滿臉涕淚的軟弱表情，心中不屑，淡淡道，“朕讓你進宮，可不是要看你那副廢物的模樣的……朕念你也是受矇蔽多年，如今，便給你個機會……碩王府的血脈能否存續，便看你的決心了。”
他擡頭看着我，臉上的表情彷彿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皇上，只要能，能讓皓祥把王府的血脈傳下去，臣，臣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爲報……”
我極淡的勾起脣角，“朕準你回府，將你那福晉，假世子和真格格處理乾淨……若是便宜了他們，到時候吃苦的，可就是你了……”
他頓了頓，終於反應過來，忙不迭的應道，“罪臣遵旨，遵旨！罪臣一定不會放過那些罪人！”他一面說着，眼底的陰霾和恨意便慢慢的凝聚起來。
我滿意的點點頭，淡淡道，“七天之後，朕要看到結果。這之前，怎麼折騰他們都是你的事……”
他眼底閃過一絲厲芒，一迭聲兒的應下了。
我冷眼瞧着他告了罪，踉踉蹌蹌臨出門前，我漫不經心的提醒道，“左右這不是什麼榮耀的事，說出去，還平白給皇家丟了臉……到時的後果，你可明白？”
他的身影一頓，低聲道，“罪臣明白。”便踏出了書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五言走近幾步，聲音裡有淡淡的疑惑，“皇上，這樣任由碩王爺處置，可好？”
我盯着那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微微勾起脣角，眼神晦暗，“自然不是全由那老匹夫做主。告訴暗衛，七天之內將碩王府嚴密監視起來，任何消息不得傳出。進出僕從俱都暗裡跟蹤，不管與誰接洽，都要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
五言眼神一暗 ，沉聲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