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少卿和杉樹男停止了打鬥,撥開人羣走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杉樹男蹲下身察看了一眼李二麻子,然後站起身來問我。
我搖搖頭,表示很無奈,“我只是扇了他一耳光,他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宋先生,我們要不要把他送進醫院啊?”
“我已經給衛生室的小王打了電話,人一會兒就到。看他的樣子似乎是癲癇發作,最好別動他。”杉樹男第一句話是對我說的,第二句便是對正在撥弄李二麻子身體的丁少卿說的。
丁少卿一直繞着手腳抽搐,口吐白沫的李二麻子走來走去,一手撐在下巴上,仔細端詳着李二麻子。偶爾,他還會蹲下身動手撥弄李二麻子的身體,那神情舉止活像探案片裡的法醫,又像是名偵探柯南的放大版。
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沒有起身,更沒有理會杉樹男的告誡,只是嬉皮笑臉地說,“晚晚,你說一個打牌一晚輸了三萬的人,怎麼才能儘快撈到還債的錢?”
他還是當着杉樹男的面叫我晚晚,我特意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杉樹男,發現他的臉色鐵青,表情果然很不愉快。看來丁少卿淘沙的本金是很難撈到了。我冥思苦想之後,搖搖頭,“一夜暴富除非是買彩票,可是彩票哪裡是那麼容易中獎的,要是做生意的話,也沒有本金啊。”
“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丁少卿朝我露出一個邪邪的笑,突然站起身,伸出腳,狠狠朝李二麻子的屁股上踢去!
那一腳夠準,夠狠,周圍人羣裡發出了“籲”的聲音,還有不少人嚇得擡手捂住了眼睛。
李二麻子該顫抖的部位仍然在顫抖,該吐白唾沫的嘴巴仍然在吐白唾沫。我看見丁少卿擡腳準備往李二麻子的屁股上再踢一腳,心裡默唸了句“不好”,便衝上前猛地拉住了丁少卿。
“喂,他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你還踢,就不怕把他踢死嗎?”我高聲質問丁少卿道。
丁少卿瞅了我一眼,“晚晚,這人是真病還是假病,你讓我再踢一腳就知道了。”
“不行啊!”我果斷地說,“王醫生就快到了,你讓他用醫學的方法來看看是真病還是假病不好嗎?如果李二麻子真的有癲癇,你這一腳下去把他踢死踢殘了,那可怎麼得了!”
丁少卿見我這麼說了,又被我使勁拉着,只得作罷。
大家都焦慮地等着王醫生的到來,可是過了五分鐘,王醫生仍然沒有出現。我都準備去衛生室找王醫生了,剛一放開丁少卿轉頭離開,就聽見身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緊接着原本正在抽搐的李二麻子一下子一動不動了,就像是死了一樣。
我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焦慮、緊張、害怕、後悔的情緒一股腦涌上心頭。我好後悔,剛纔就不應該放開丁少卿,如果我不放開他,李二麻子或許還有救。像現在這種似死不活的情況,到底該怎麼辦啊!
正巧這時候王醫生到了,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摸到李二麻子的頸部,說道,“還好,人還活着,只是暈過去了。”
原來還活着,太好了!我也瞬間舒了口氣。
王醫生又說,“剛纔的情況我都聽說了,他這個樣子一定是得了癲癇,我們村裡沒有治療他的醫療器材,最好還是送到縣城醫院裡去。這樣吧,你們誰幫我搭把手,先把他擡到擔架上來。”
“我來!”丁少卿掙脫人羣,第一個衝到王醫生身邊,拍着胸脯說道,“剛纔是我把他踢暈了的,我也不多說什麼了,要賠錢要賠罪我都一個人承擔。”
王醫生瞅了一眼丁少卿,“這個毛病可不是什麼小問題,花很多錢都不一定能治好。不過先送到醫院檢查看看以前有沒有發作過,如果有,那就和你們沒什麼太大的事了。”
原來現在醫學先進到能查出發作史了,可是我總覺得李二麻子是第一次發病的可能性要大些,因爲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李二麻子有什麼病。擔憂而緊張的情緒一直在我腦中徘徊不定,等王醫生和丁少卿把李二麻子裝上車,準備關門的時候,我也一隻腳邁了上去。
這時卻聽見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等一等!”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這一定是杉樹男的聲音。
我以爲他在叫我,回過頭來,卻被他拉到了身後。他連跨幾步邁上車,藉着手機的光線不知道拿着什麼往李二麻子鼻子下一按。只聽“啊”的一聲,李二麻子像詐屍一樣直接坐了起來,看得所有圍觀的人傻眼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發現自己坐在車上,不知道要被一幫人帶去哪兒,嚇得一咕嚕兒爬下車,動作比什麼都快。
“你,你,你們要帶我去哪?”李二麻子在地上站定,這才指着剛剛從車上下來的王醫生和丁少卿,驚慌失措地問道。
王醫生走上前說,“李二,你剛纔癲癇發作了,我們打算送你去縣醫院。”
“啊,啊,是啊……”李二麻子愣了一下,然後搔着腦袋,連連稱是。
“那就快上車吧。”王醫生和丁少卿一人架着李二麻子一隻胳膊,還想把他弄到車上去,卻被杉樹男攔住了。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李二麻子,嘴角微微往上抿了抿,眼中流露出狐狸一般的精光。只聽他用嚴厲的聲音問道,“李二,你記得你剛纔得過癲癇?”
李二麻子瞪着杉樹男,不知道他這麼問有什麼用意。但是杉樹男灼灼目光下,他還是不由自主戰戰兢兢地說,“是啊,宋總,癲癇又不是失憶,我剛纔發作了怎麼會不記得。”
“哼。”杉樹男冷笑道,“李二,你之前爲了扮演癲癇病人,查了不少資料,下了不少工夫吧?你裝得很像,可是你恰恰忘記了一點,口吐白沫是癲癇大發作的症狀,一般都會伴隨短暫的失憶症狀。而你,王醫生說你癲癇發作,你連連點頭,一副知道得很清楚的模樣,這足以證明,你剛纔發作都是裝出來的!”
此話一出,四下譁然。圍觀羣衆的憤恨從我和丁少卿的身上一下子移到了李二麻子身上,很快他就成了衆矢之的,百口莫辯。
“不是的,不是的。”李二麻子一邊搖頭,一邊不停擺手,“各位父老鄉親們,你們可千萬不要相信這個外鄉的商人啊!商人都是騙子,不講良心地騙取勞動人民的錢財,今天他可是騙到各位鄉親頭上來了,大家聽我一句話,千萬不要相信他!”
“不相信他,難道相信你嗎?就連王醫生都點頭說人家說得對了,恐怕在場的只有你是騙子吧!”人羣裡有人嚷了一句,周圍人紛紛叫好。
李二麻子見沒人相信他,一下子急了,趕忙辯解道,“是王醫生說我得了癲癇,要把我送到縣裡去治療的!我只不過覺得這是個去縣城瀟灑的好機會,所以才點頭說我自己有病。哎呀,我知道自己錯了,可是如果我真的有病又不送我去治療,這不是會鬧出人命來的嗎?”他說完,回過頭來一把拉住我,強行說道,“我想起來了,之前是你打了我一巴掌讓我發作的,你還不快送我去醫院查查看把我哪裡打殘了。如果我要是真的殘了,你可得給我做媳婦,照顧我一輩子!”
“放開她!”杉樹男大步跨過來把李二麻子骯髒的爪子拉扯開。他擋在我和李二麻子中間,安撫了一下我,然後對李二麻子說,“李二,你都已經漏餡了,竟然還想撒謊占人家鄭老師的便宜,真是不知好歹啊!”
“露餡了?我哪裡露餡了?”李二麻子不解地低下頭瞅瞅自己的口袋,沒有發現什麼,又奇怪地把頭擡起。
說時遲,那時快,杉樹男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反手拉住李二麻子兩條胳膊,大手伸進李二麻子剛纔看過的口袋中,拿出一個麻布袋!
他把麻布袋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白色兩指寬的硬塊,冷笑地擺在他面前,“這是什麼?”
李二麻子那張臉,此時此刻像是打翻了五彩瓶一樣,各種顏色在臉上交織更替。他囁嚅着,不安着,緊張地嘴硬道,“這還能是什麼,這是糖啊,我從縣裡搞來的,平常有事沒事吃它一個。你把它當成什麼了?”
“是嗎?”杉樹男說着,朝站在李二麻子身後的丁少卿使了個眼色,丁少卿立刻會意,衝上來從背後反剪住丁二麻子雙手,讓他身體往後傾倒,既站不穩也反抗不了。杉樹男走上來,當着我們大家所有人的面把一個白色硬塊塞進了李二麻子嘴裡。很快,在衆目睽睽之下,李二麻子的嘴裡冒出了一串白色的泡泡,和剛纔他“癲癇發作”時冒出的泡泡一模一樣。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震驚之餘,開始有人臭罵起李二麻子來。更有人叫來李二麻子的老父親,他老父親本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拿着根竹鞭毫不留情狠狠抽在李二麻子身上。李二麻子痛苦地嘶叫了一聲,撒腿就跑,他的老父親也立刻往後追趕。
李二麻子剛跑了幾步,就被站在他前面的鄉民攔住了,他沒有地方躲藏,馬上被他老父親的竹編抽到了背上,疼得他哇哇直叫……
這場鬧劇一直持續了幾個小時,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而這個事件對我而言,收穫的不僅僅是嚴懲了李二麻子一頓,更重要的是,丁少卿和杉樹男的關係也有了一個新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