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很平靜,但是吐出的每個字裡那種彷彿把握了我的生殺大權的感覺,卻着實讓我渾身一震。
我擡起頭看向他,那張棱角分明、俊美無儔的臉此刻冰冷嚴肅得讓人害怕,彷彿他是來自地獄裡的撒旦,在這個世界上他說一便是一,說二便是二,沒有人能與他抗衡。
我曾以爲,我是真的打動過他的,在他放棄那十個億的土地只爲救我這一條薄命的時候,在他深夜輾轉無眠給我發短信道歉,求我原諒他的時候,在他當着那麼多親戚的面宣告要和我訂婚的時候。那時的我,相信他把身體最柔軟的地方毫不遮掩展現在我面前,是因爲信任我,喜歡我,甚至……愛我。
我以爲我們就像是在滔天巨浪的大海里同舟並濟的兩艘船,只要穿越了層層險阻,就能一齊到達安穩的港灣。
而現實呢,卻是在共同渡過了如此多的劫波之後,在宋夢這個小小的陰溝了翻了船。
宋夢呵,宋夢,你果然牛逼,你果然厲害,你果然使的一手好手段,現在的結果是你夢寐以求的,你滿意了麼?
你和你哥之間的關係既然如此剪不斷理還亂,那麼從頭到尾爲什麼要把我這個毫不相干的局外人殘忍地扯進來!
我的心被深深地傷透了,我彷彿聽到了來自胸腔深處它一片片碎裂剝落的聲音。
唉……不知是哪兒傳來一聲深沉的嘆息,我擡起頭來,卻看見宋皓閉上了那雙時不時會讓我心寒的眸子,他一隻手疲憊地撐在額間,揉捏着額頭皺起的部分,像個石膏像一樣靜靜地佇立在陰影裡。
他是困了,累了還是怎麼了?爲什麼剛纔還兇狠殘暴得像一頭年富力強的豹子,而現在卻彷彿老了很多歲,一下子變成了一頭頹軟無力的老豹子?
我以爲我不會再把他放在心上,不會再爲他擔心,可是此時此刻,我心裡那個已經被罩上防護罩的地方竟然莫名其妙的難受了起來,像有一根鐵棍在裡面隨意翻攪,攪得我不知不覺學着他皺起眉頭來。
“宋皓……”我呆呆地望着他,囁嚅着猶豫着半天才慢慢地開口,“如果你不想我走,我可以選擇爲你留下來。”
這是我鼓了好久的勇氣才說出口的話,卻像是投進大海里的石頭,再也沒有了迴音。
“宋皓?你聽見我剛纔說的話了嗎?”我忍不住又怯怯地問了他一句。
他隔了好久,突然擡起頭看向我,眼裡很平靜,卻又很空洞,沒有一點波瀾,也沒有一點情緒。我突然有一種終於等到最終判決書的感覺,不用他說什麼,單單這一個眼神我便能弄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啊!爲什麼我都這樣妥協了,他卻還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樣?我不知道從頭到尾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抑或是我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是錯的了。
“我懂了。”我朝他點點頭,嘴角冒出一絲淒涼的微笑,但是我並不打算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因爲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我轉身走出大門,來到院子裡的迴廊石凳上坐下,靜靜地看着天空,時不時看一下錢嬸懷裡抱着的宋冕,等待着一個帶走他的最好時機。
從前的我可能會覺得帶走宋冕是一件愧疚的事,畢竟宋皓他擁有那麼大的房子,那麼多的錢,一定可以給宋冕一個良好的生長環境,而我一無所有;但是現在我堅信,如果我不在這裡,宋夢一定會趁機把我的孩子弄死的。
我要讓我的孩子活着,幸福快樂地活着。
終於,時機被我等到了,在錢嬸把宋冕放到搖籃裡,一個人進屋子裡去的時候,我悄悄地動身,把一看見我就笑嘻嘻的宋冕放入我的車裡,鎖上車門,然後不聲不響地把車開出了這個院子。
誰知,迎頭便有輛白天見過的車緩緩駛來,是宋澤的那輛奧迪a6,我還以爲他已經回賓館了,誰知道竟然又跑來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我的心頭,我特意把頭壓低了一點,想讓就這樣矇混過關,不被他發現。
事與願違,幾陣連續不間斷的呼聲傳進我的耳朵裡,我一擡頭就看見宋澤搖下了車窗興奮地朝我大喊大叫,“嫂子!嫂子!你去哪裡呀?我陪你一起呀!”
陪你個卵啊!我的天,雖然宋澤和我關係不差,但是他畢竟是宋皓的弟弟,我可沒有十足的把握讓他知道了我這個衝動的計劃能不泄露出去。
宋澤很快下了車,貼到我的車窗前來看我,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而就在他面前副駕駛位上的宋冕他卻一點也沒注意到。
“嫂子,你的車看起來不錯啊,讓我進來坐坐唄。”他繞了個圈,來到我身邊,興奮的聲音經過嚴絲合縫的車窗車門減小了一大半,但是裡面透露出來的興奮卻一點也沒有減少。
我無奈,只好打開車門鎖,他立刻拉開車門鑽進了後面那一排的座位上。
“哦,嫂子,原來你喜歡龍貓啊!”他拿起座位上一個繡着龍貓的布藝抽紙盒,笑嘻嘻地說,“好巧哦,我也喜歡龍貓呢!”
“你別叫得那麼勤,我還不是你嫂子!”我皺着眉頭,看着後視鏡裡的他瞪了一眼。
“反正遲早會是的嘛!”他滿不在乎,毫不避嫌地拿着紙巾盒放到鼻子邊嗅了嗅,流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根本沒注意到我這一張陰沉着的臉。
而後他放下紙巾,爬到我的椅背上,頭湊進我的脖子背,鼻腔裡灼熱的氣體噴灑在我的肌膚上。我會過頭瞪了他一眼,真恨不得立馬把他趕下車去。
宋澤擺出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說道,“嫂子,我跟你說,我發現了我哥一個驚天大秘密,想不想聽啊?”
“什麼大秘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根本不相信從他這張狗嘴裡能吐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我更在意的是過不了多久錢嬸就會發現宋冕不見了,通知宋皓讓她來追我。
“嫂子,你幹嘛對我這麼兇啊?”宋澤突然委屈地說道,而且還發脾氣似的放開椅背,重重坐回皮椅上。我頓時鬆了口氣,這個傢伙終於不用離我這麼近了,看來以後應該多對他兇一點。不過我馬上想起,以後?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好好好。”我回過頭討好地說道,“你說說看,是什麼秘密?”
“是……”他本來還想跟我賣個關子,但是在看到我狠狠瞪着他的模樣,於是便放棄了,直接說道,“宋皓和宋夢的關係原來一點也不簡單。你猜我是在哪看到的?在我哥的日記裡!那天我也不是故意要翻他日記的,就是一時好奇突然翻開了,翻開了之後看得一發不可收拾,現在我哥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來是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我有些失望,跟他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原來說的就是宋皓和宋夢關係一點都不簡單。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宋夢喜歡宋皓,宋皓也在乎宋夢,要是沒有我在,他們倆走在一起都極有可能被別人認爲是情侶呢!
“啊,嫂子,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唉,真沒勁,連你都知道了,那我那些親戚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就我一個後知後覺的今天才知道。”他垂頭喪氣地說完,停了停,又補充道,“可是呢,我相信有些細節你是肯定不知道的,要不我再詳細給你講講?”
“滾!”我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宋澤,你還有完沒完!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你給我下車!下車!”
我拉開車門,朝他大吼,他又是一臉委屈地看着我,完全不知道我爲什麼要朝他發飆。也許是我這一聲大吼嚇壞了副駕駛座上睡着的宋冕,他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媽媽,媽媽……”他伸着手朝我連聲呼喚着,好像生怕我被壞人捉了去一樣。
我只能把他抱了起來,放在懷裡安撫着。而那個罪魁禍首宋澤卻即欣喜又好奇地湊了上來,鼻子差點要點上宋冕的額頭了,說道,“嫂子,原來你要帶宋冕出門啊。奇怪了,他一直躺着在這兒我怎麼完全沒看到?”
我知道再這麼跟他耗下去不是個事,心裡生出一計,摸了一把宋冕的褲子,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宋澤,怎麼辦,我剛纔出來得急,沒帶宋冕的尿布,他這塊尿布再不換就該溢出來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回宋皓家拿一塊尿布啊?”
“沒問題,嫂子!”宋冕拍拍胸脯跟我保證,便轉身往自己停在路中間的車走去。
終於擺脫了這個難纏鬼,我簡直悲喜交加,唉,不管這麼多了,還是趕快開車離開這兒的好。這樣想着,便擰開了車鑰匙,剛準備開車,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雷霆般的怒斥,“鄭晚,你要帶宋冕去哪?!!”
我一聽這聲音,根本不用看後視鏡都知道是宋皓來了。回過頭,只見他衝上來拉開我的車門,一把從我手裡搶走宋冕,塞回邁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跟上來的錢嬸懷裡。
我知道自己的計劃泡湯了,但是不服輸的念頭促使我瞪着宋皓,想要把他用激光掃射炮弄走,把我的寶貝兒子宋冕搶回來。
“哥,這是怎麼回事?”宋澤又下了車,一頭霧水地走到我們身邊來問他哥情況。
“你問她!”宋皓在我憤怒的目光中整理了一下衣領,搶走宋冕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許多,而且似乎來了心情和我對峙。
我無奈,只能一五一十把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都告訴了宋澤,他聽後看看我,又看看宋皓,突然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