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之巔。
聖光大教堂的祈禱大廳高大而空曠,讓身處其中的人們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自身渺小的感覺。
大廳四周矗立着一座座持劍天使雕塑,冷漠而嚴肅的表情更是讓人心生敬畏。
清晨的陽光透過琉璃穹頂,將大廳內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光暈,充滿了神聖的味道。
教皇格里高瑞站在高臺上,親自主持着這場祈禱儀式。
大廳中,上百位特地趕來的貴族單膝跪地,齊聲讚美着至高無上的光輝之主,給他們帶來了這場奇蹟般的勝利。
儀式結束後,教皇格里高瑞正準備就此離去,卻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加西亞侯爵,您還有什麼事嗎?”教皇格里高瑞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畢竟就在幾個月前,這位北境侯爵糾結了二十萬大軍向御龍城進發,要逼迫自己退位呢。
雖然後來雙方達成了和解,但那也是迫於獸人入侵的壓力。
如今獸人的威脅已經基本解除,北境和教會之間的矛盾,自然也就重新浮上水面。
更讓教皇格里高瑞難受的是,眼前這人竟然還是這次勝利的策劃者和大功臣。
加西亞侯爵似乎根本沒有在意教皇對自己的不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
“冕下,不知能否請您幫我做一次告解?”
教皇格里高瑞眉頭一挑,顯然是被加西亞侯爵的請求驚到了。
他盯着加西亞侯爵看了片刻,見對方一臉認真,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莫非這是北境意圖和解的信號?
教皇格里高瑞暗自揣測着加西亞侯爵此舉的用意。
不過,面對加西亞侯爵伸過來的橄欖枝,教皇格里高瑞哪怕內心不屑一顧,但表面上肯定不會拒絕,當即點頭道:
“當然可以。請跟我來。”
兩人一路來到側廳的告解室。
關上門,教皇格里高瑞和加西亞侯爵在狹小密閉的空間中相對而坐。
兩人中間擺放着一枚白水晶,隨着祈禱詞從教皇格里高瑞口中緩緩念出,白水晶漸漸亮了起來。
“加西亞·聖希爾德,說出你的罪。只要你誠心懺悔,仁慈的至高主一定會爲你指引贖罪的方向!”
加西亞侯爵默默看着眼前的白水晶,卻沒有說話。
教皇格里高瑞也沒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那是哈里森皇子代表皇帝向子民正式宣告盧瓦爾戰役的勝利消息。
而且應該也提到了加西亞侯爵,或許從今往後,帝國子民終於能夠原諒他在天斷山脈的所作所爲了。
“我有罪。”加西亞侯爵終於開口了,“爲了讓帝國聯軍撤出西境,我在天斷山脈臨陣脫逃,因此導致無數帝國將士,西境子民葬身在獸人手中……”
聽着加西亞侯爵的懺悔,教皇格里高瑞臉上保持着溫和的笑意,心中卻暗自不屑。
不過,作爲告解的主持者,教皇格里高瑞還是耐着性子道:
“懺悔吧,罪人,用你最大的虔誠向吾主懺悔!”
想到接下來就能看到自己的仇人在面前懺悔,教皇格里高瑞就感到一陣暗爽。
不過,加西亞侯爵卻並沒有如教皇預料的那樣誠心悔過,或者痛哭流涕。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白水晶,思緒似乎已經飄到了其他地方。
溫潤的聖光照在他的臉上,撫慰着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內心。
咚咚咚——
耳邊傳來悠揚的鐘聲,加西亞侯爵的瞳孔漸漸渙散,意識開始模糊。
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了血腥瀰漫的天斷山脈戰場。
當北境大軍在他的命令下臨陣脫逃之後,人類聯軍的陣線瞬間露出了一個無可彌補的巨大破綻。
瘋狂的獸人大軍沿着這個缺口潮水般洶涌而下,在人類聯軍的陣地中掀起一陣陣的血色浪潮。
“加西亞·聖希爾德,你這個叛徒!”
無數張憤怒的面龐出現在眼前,向着加西亞侯爵嘶吼咆哮。
……
“我有罪……”加西亞侯爵喃喃道。
眼前又出現了一座座化爲灰燼的村莊、城市,堆積如山的頭顱,漫山遍野的屍體,匯聚成河的鮮血……
“我罪無可恕……”
教皇格里高瑞皺了皺眉,內心吐槽道——
那你還不趕緊懺悔?
哪個來到告解室的人,不是痛哭流涕,誠心懺悔,祈求至高主的原諒?
哪有你這樣光是一個勁地說自己有罪的?
不過,格里高瑞也沒有說話,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加西亞侯爵,因爲他能夠體會到對方內心的痛苦。
格里高瑞非常享受這種眼睜睜看着敵人在痛苦的深淵中掙扎的感覺,當然不會伸出援手將他拉離。
“……唯有死亡,纔是我唯一贖罪的方式……”加西亞侯爵的目光越發渾濁,意識越來越模糊。
充斥視野的聖光中,他彷彿看到了妹妹彌黛拉皇后的身影。
“你確實該死。”彌黛拉皇后開口道,“不過,就算要死,也該死的更有意義。”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
加西亞侯爵彷彿再次回到了一個月前的風暴要塞之外。
“所以我才選擇前往風暴要塞。”加西亞侯爵對妹妹道,“我會在覲見的時候,尋找機會刺殺萊茵哈特大帝。
他死後,你就可以率領帝國聯軍撤出風暴要塞,前往盧瓦爾河谷……具體的戰鬥策略我都已經告訴柯林了,你可以讓他來指揮作戰……”
“這個真不用你操心。”彌黛拉皇后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我已經給萊茵哈特安排好了一個更合適的死法。”
加西亞侯爵皺了皺眉,疑惑道:
“你究竟有什麼計劃?”
彌黛拉皇后卻避而不談,道:
“哥哥,如果你信我,就不要再去風暴要塞了。我倒是有個更好的建議。”
“什麼?”
“聖光大教堂。”彌黛拉皇后目光冷然,“你既然鐵了心要以死贖罪,爲何不死在距離光輝之主最近的地方?
而且,薇拉的仇,你不準備報了嗎?獸人大戰後,北境不正需要一個重新和教會開戰的理由嗎?
你就幫我們找一個!”
加西亞侯爵沉默片刻,隨即點頭道:
“好!”
……
“好什麼?”教皇格里高瑞看着神情恍惚的加西亞侯爵,終於意識到了一絲不妥。
加西亞侯爵的目光終於有了一些焦距,他朝着面前的教皇露出一個飽含深意的笑容,道:
“格里高瑞,我已罪不可恕,那麼,你的罪呢?”
教皇格里高瑞眉頭一皺,輕哼一聲,道:
“加西亞,現在是你在做告解。還請認真一點,只要你誠心懺悔,仁慈的至高主必定會……”
話說一半,教皇就戛然而止。
因爲,他駭然發現,一股股漆黑如墨的血液,正從加西亞侯爵的眼鼻口中汩汩流出。
“加西亞,你沒事吧?”
加西亞侯爵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氣若游絲道:
“格里高瑞……對你的審判……即將到來……”
教皇格里高瑞終於醒悟過來,立刻瘋了一樣地施展着治療術,口中咆哮道:
“加西亞!加西亞!你別死!
別死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