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沒有課,寧致夏穿着輕薄的小吊帶蜷縮在不大的陽臺上那座特意買的小沙發上背刑法,國慶之後就是期中考試,她討厭這種感覺,大學一點也不比高中輕鬆,陽光很好,鋪在身上,書上密密麻麻的字快讓她睡過去,要不是被一道專注的視線凝着的話。
寧致夏也只剩下最後半學期的課了,大四下她也要實習,單位不用愁,家裡早就有了安排,該考的證書她也考得差不多了,擡起一邊的眼瞼偷看對面那個女生,她手裡的碳素筆就像擁有生命一般,沙沙地擦過畫紙,楚揚捧着畫夾的樣子很有範兒,尾指會微微翹起,彷彿撓在寧致夏心口上。見過樓一畫畫,吊兒郎當的樣子,寧致夏也一直覺得,藝術家,尤其是畫家,不就該不羈一點?如今看來,楚揚這種認真的神情才更有味道。
“背熟了?”楚揚很少擡頭,偶爾擡頭也是去抓寧致夏的神韻,因爲她的樣子早就印在腦子裡了,這一擡頭倒和寧致夏迷茫的目光撞上了。
寧致夏聳聳肩,雙腿換了個交疊的姿勢又蜷縮好,“我可以看看你畫的東西嘛?”
“不行。”
她就知道是這樣,就算模特是她,可是就目前爲止,她沒能看到一幅楚揚畫的畫,楚揚是在一家動漫公司實習,另外還在畫廊打工,畫廊爲她提供了一間小畫室,否則這個小小的房子壓根放不下楚揚那些畫。
楚揚落筆很快,讓寧致夏覺得畫畫是一件不用動腦子的事,就在她決定欣賞因爲認真而美麗的女人時,楚揚猛地闔上畫夾,踩着貓步走到寧致夏身邊,用腳背碰了碰她的小腿。寧致夏會意,挪了一點地方給她,楚揚很不客氣地窩上來,本來就不大的沙發更顯得擁擠,氣氛頓時曖昧。
她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親密。
淡淡的味道縈繞在鼻息,是陽光混合着楚揚的味道。幸福是什麼?身體層面的,能吃飽穿暖,精神層面的,每天睜開眼睛,陽光和你都在。
寧致夏失笑,她真是傻的可以,居然有一瞬間,想和這個女人過一生一世。笑容凝結在脣邊,楚揚把她的吊帶撥到手臂上,一口咬在了她瑩白的肩頭上,疼得寧致夏直抽氣,想推開她,可是狹小的空間居然沒處推人,等楚揚鬆開口,還似乎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脣,寧致夏暴走了,“你瘋了嗎?突然咬我!”
“夏,你愛我嗎?”
愛?那是什麼?寧致夏以爲,她對眼前的人,只有責任,儘管這責任來得不明不白的,她只能承認,對楚揚的感情不止是普通朋友那樣。寧致夏怔着,看似內心掙扎矛盾着,楚揚眼神一閃,施施然站起身,背對着寧致夏,“對不起,我最近有點神經不太正常。國慶節的話,你還是回家陪小樓吧,我……也想回家看看爸媽了。”
這算什麼?寧致夏把身後的靠墊朝楚揚丟過去,正好砸在她後腦勺上,“楚揚你這個混蛋!你就這麼怕面對她?”
楚揚坑着聲不說話,自從樓一的事情之後,她整個人陰鬱了許多,她的沉默更讓寧致夏確信了她自己的話,“看着吧,司櫻回來了,小樓和她那個女朋友還能不能走下去都還是個未知數。”
楚揚皺眉,卻也沒轉身,寧致夏已經把司櫻和樓一的那些過往告訴她了,寧致夏雖然不清楚太多內情,但是那段樓一明媚憂傷的日子是她陪着渡過的。
“我累了。”寧致夏的聲音軟了下來,這次楚揚轉身了,用一種悲哀的姿態看着她,把寧致夏後半句話給堵了回去,哆哆嗦嗦地指着楚揚,“你……你就是塊磐石!”
楚揚微微鬆了一口氣,讓寧致夏多少有點安慰,但就在下一秒,楚揚瀟灑地轉身出門了,大門關上的那一剎帶起一陣風吹亂了寧致夏的發,她覺得她又要抓狂了。
寧致夏心裡想着,該悲哀的人不是她嗎?沒名沒分地跟一個女生耗着,不清不楚地糾纏不清,連分手這種話都沒資格說,她們本就沒有在一起。這日子沒法過了!寧致夏把書甩出去,也換了身衣服出門,約了幾個同學逛街去安撫她快炸掉的肺。
樓一回到家,至今她都對這間百來平米的房子沒有歸屬感,儘管住了些日子,還是透着股陌生,她想和莫輕寒一起存錢買套房子,然後兩個人商量着裝修佈置,那才能稱爲家。去衛生間衝了個澡,回房間的時候手機上居然有一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未讀短信。未接來電是莫輕寒打來的,短信自然也是她的。
【小一,上游戲來陪陪我吧?】
樓一傻笑,爲莫輕寒的體貼窩心,明明她纔是需要陪的那個人,翻出筆記本聯網上游戲,很快白衣劍客就出現在屏幕上,好友列表裡輕聲密語果然在線,丟了組隊邀請過去,那邊很快接受了。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老婆,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
【隊伍】輕聲密語:很快了,合作項目談得差不多了,在研究合約細節,等合約一簽我就回去
樓一按下回車,琢磨着說點什麼,右下方多了個好友圖標,點開來看,是墨暖暖,樓一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拒絕。對方明顯不死心,又發來幾次申請,樓一隻得改成拒絕任何人的申請。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老婆,你在哪呢?
【隊伍】輕聲密語:在鳳梧森林的鳥巢裡,你過來吧。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我想立刻見到你,我開副本,你集合過來。
【隊伍】輕聲密語:好。
兩個人組好團,一夜小樓正好人在建木,開了建木假本,排隊的時候有密語進來。
【陌生人】墨暖暖對你說:小樓,對不起
系統提示副本已開,樓一看着那深紫色的對不起,竟然沒有太多多餘的感覺,進了副本之後,纔給她回了一句話。
你對墨暖暖說:沒有誰對不起誰的,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我們沒有關係了。
輕聲密語很快也傳送進了副本,調整好了姿勢,居然主動抱了過來。
輕聲密語正溫柔地抱着你。
樓一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這纔是真實的,而那些虛妄的過去充其量就是老年的時候給搖椅上的另一半逗樂的笑話罷了。
【隊伍】輕聲密語:聽瑜說,你身體不舒服,沒睡好?
樓一咂咂嘴,果然是榮瑜那個女人在做間諜,莫輕寒是特地來關心她的。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做了太多夢,睡眠質量不好才頭疼的,沒事,倒是你喝那麼多酒,沒頭疼吧?
【隊伍】輕聲密語:我喝了牛奶的。
樓一一下子笑了,不再滿足於打字,她想聽聽那個人的聲音,莫輕寒說現在不方便說話,樓一隻能作罷。
【陌生人】墨暖暖對你說:小樓,我們可以談談嗎?
你對墨暖暖說: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
【陌生人】墨暖暖對你說:就當老朋友敘敘舊好不好?我在YY等你。
樓一盯着那個號碼許久,感情上,她很不想去,不想跟過去牽扯不清,理智上,她應該去,如果不去,以司櫻固執的性格會一直纏着她,更何況,樓一也好奇司櫻到底想說什麼。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老婆,等你回來,我們就把事情辦了吧
樓一敲出這句話,登上了YY,進了司櫻發來的房間,很快耳麥傳出水滴聲,她被單獨拎進一個小房間,樓一瞧了瞧,是上了鎖的,頻道所有者就是司櫻。樓一沉默着,等她說第一句話,一別幾年,樓一隻依稀記得她說話的聲音,連樣子,也模糊很多。
“小樓,我很用心地把你當成朋友的。”
“嗯,我知道。”樓一又不是真的沒心沒肺,真是因爲司櫻對她好,她纔會肯爲司櫻做到後來那些地步。
“我不想跟你絕交,我們就不能還做朋友嗎?”司櫻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柔軟,“三年前你發短信給我的時候,我正因爲一些事很煩,不想因爲那些事遷怒你纔會……可是這三年我是很後悔的。”
“你永遠在煩我不知道的事。”樓一說出口就後悔了,這話聽着都像是她在抱怨,皺着眉不繼續說了。
“呵呵。”那邊笑了,“小樓,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我保證以後有什麼事都告訴你好不好?珞珈出國留學,我花了好久才找到她的聯繫方式然後在這個遊戲找到你。”
【隊伍】輕聲密語:什麼事?
莫輕寒回覆的速度很慢,樓一也很有耐心,畢竟那邊在工作,司櫻的話再有誠意,樓一也無法不計較,“很抱歉,你應該知道一份破裂掉的感情勉強縫合起來,疤痕都是在的,我們做不到再像以前一樣無話不談彼此信任,事實上我們已經疏遠了。”樓一嘴巴里說着,手裡也沒停,給莫輕寒回話。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你知道的嘛,繼續那次沒完成的事
“小樓,只要你想,可以的,明明你對我那麼好,你說過你對我是最特別的,而我也很喜歡你。”
樓一臉上一陣熱,倒不是因爲司櫻的喜歡,是因爲莫輕寒的回答。
【隊伍】輕聲密語:嗯,這次一定吃了你,你不願意也霸王硬上弓。
定了定心神,樓一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那麼緊張,“喜歡我?什麼樣的喜歡?”
“不知道,一直以爲是朋友的喜歡,可好像也不止是那樣,我自己也不知道……小樓,我知道你也捨不得那份感情的……”
“不。”樓一打斷她的話,“縱然我捨不得,也是以前的不甘心導致的,憑什麼我付出那麼多,只換來你閒暇時的念想?我對你已經沒有感情了,因爲無所謂,所以我不恨你也不怨你。”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很多事,我不需要試就知道結果,恰好,我不做沒有結果的事。你的朋友那麼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其實提絕交的時候,我對你殘餘的感情都殆盡了,爲了一份逝去的感情念念不忘這麼久,已經夠了。”樓一說完這句話,直接點了右下角的YY圖標退出。
你對墨暖暖說: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們不可能再做朋友,再見了就是陌生人,螞蟻是個好人,如果你想在這個遊戲玩下去,選他也不錯。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老婆,你說讓我做攻的!!!
【隊伍】輕聲密語:我說過嗎?什麼時候?
【隊伍領袖】一夜小樓:。。。。。。
和莫輕寒又膩味了許久,墨暖暖都沒有再回話,樓一深吸一口氣,這件事,算是解決了吧。
“莫,晚宴差不多了。”一個年輕的男人溫和地出現在莫輕寒身側,一口流利的日語。
“好。”莫輕寒跟樓一道了再見,並許諾晚上打電話,下了遊戲,隨後才關了右下角那個浣熊頭像。
一邊跟着那男人往外走,莫輕寒掏出手機給榮瑜打電話,柔和的目光裡揉着幾分決絕,“學姐,又要麻煩你了。”
“嘖,你別這麼喊我,瘮得慌,你家小朋友又怎麼了?”
“替我留意遊戲裡一個叫墨暖暖的人,我怕她找小一麻煩。”
“哎呦,情敵啊?”
莫輕寒笑得雲淡風輕,“情敵的話她還不夠格。”
榮瑜摸下巴,立刻在遊戲裡搜了下這個叫墨暖暖的女號,連40級都不到,事情越來越好玩了,有點理智的女號都對樓一避之唯恐不及,也有不怕死的貼上來,還要看合不合樓一的眼緣,這個小號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跟莫輕寒叫板,“BOSS,我快被你訓練成碟中諜了。”
“我最近眼皮總在跳,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總之你幫我盯着她,有什麼事儘快告訴我,我不會關機的。”
榮瑜無語,連莫輕寒都迷信了,她再也不要相信愛情了,前提是玄夜一直不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