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爲了回報廣大讀者的支持,現在向各位親人免費放送我寫的一部軍事中篇小說。希望各位繼續支持我!多多收藏,多多獻花,多多訂閱!
《英雄無罪》
作者:付勇軍
一
山花出版社想跟我合作出版一本書,是有關戰爭題材的。大部分戰爭題材的長篇小說,無外乎和英雄有關。然而,我筆下這名英雄,並不怎麼高尚偉大,甚至有些齷齪,孽跡斑斑。但不管如何,卻絲毫不影響他在我心目中的英雄形象。這個英雄叫鐵柱。真實名字被我隱去了。你們懂的。
找到鐵柱的素材很不容易。因爲開始,他不是我的描寫對象。我是從另外一名老兵的嘴中得知他的。
我的新作是描寫30年前的那場戰爭,爲了讓作品更加真實感人,我對出版社承諾,從最基層的參戰士兵寫起。這無疑加大了我寫作的壓力。但爲了得到第一手的素材,我還是託朋友聯繫那些隱藏各個工作崗位上的平民英雄。
即使這些參戰老兵現在不是軍人,但他們是真正的英雄。
有了這點認知,我工作起來也十分賣力。
朋友是書店老闆,也是參加那場戰爭的老兵,本來我想採訪他。可他毫不思索就拒絕了。他說:“我沒有什麼可寫的,要寫就寫那些流過血,或者犧牲了的戰友,至少我現在還活着。”
這句話說的我心底沉甸甸的。
的確,沒錯。他還活着,還有很多烈士長眠在異國他鄉。
我理解他的心意。也尊重他。
這是對英雄真正的敬意。
但要想真實描寫那些犧牲的英雄,我必須從我朋友,或者其它活着的參戰老兵寫起。這就是依靠他們的講敘,穿越到那場殘酷的戰爭中,將英雄的形象有血有肉地表現出來。
然而,我錯了。
我起初的願望破滅了。
我找到的素材,找到的英雄,跟我心目中的形象絕然相反。
我筆下的英雄竟然“有罪”。
朋友幫我找到的採訪對象,是一個鞋匠,一個兩鬢斑白,面容滄桑,失去一條腿的殘疾人。不用說,他的腿留在30年前的那場戰爭中。我很興奮,這是個亮點,完全值得“大書特書”。 鞋匠叫楊二。他對我的熱情象我的朋友一樣,並不買賬。如踢足球似的,轉身又把我的要求推到另外一個老兵身上。
我沒有泄氣。
按照楊二的指點,到省城去尋找一個叫黃建設的人。
據楊二講,黃建設在那場邊疆保衛戰中擊斃7名敵軍,並按照上級部署,跟戰友一起在391高地堅守,長達一個星期,圓滿完成狙擊任務,被中央軍委授予二等功一次。
我異常興奮,覺得找到了好題材了。便馬不停蹄趕去省城。楊二沒有說出黃建設的具體地址,只給了一個大概的輪廓。是在3515工廠。我高興之餘又有些懷疑,既然楊二這麼看重黃建設,就證明他們關係極好。爲何連詳細的地方都不知道呢?
也許,時間久了,各人在忙個人的事,疏於聯繫。我又這樣想,釋然了。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其中隱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這秘密中裝有疼痛,隔閡,還有牽掛與誤會。如果沒有我的過問,這個秘密也許就要永遠埋藏下去。現在不一樣了,被我這樣一追,所有的不堪與疼痛赤裸裸地暴露在衆人面前。
找到黃建設很不容易,3515工廠早就拆了。聽周圍的路人說,是廠領導把工廠賣了,要想尋找住廠區的老職工,必須先找到原來的廠領導。好算省城的文友多,四下打聽,終於在一片樓宇林立的開發區中找到3515昔日的老廠長。老廠長說:“當年工廠不景氣,只得爲工人另尋出路。開發商看中了3515工廠的地,在上級
的指導下,工廠賣給了開發商,那些老職工領到補償金後,各尋出路。大部分人現在不知去向。但黃建設有個老友在木材市場,他原來經常往那邊跑,看是不是去木材市場了!”
我告別老廠長時,內心感到十分失落。沒想到這些參戰老兵的命運是極其的相似,好像被社會所遺棄。這更堅定了我寫參戰老兵的念頭。我認爲,一個正常的社會是不會遺忘那些爲祖國做出犧牲的英雄的。
黃建設果然不出老廠長所料,他就在郊區的木材市場裡。
他的家很破敗,只有三十多平米,裡面堆滿了拾來的飲料瓶,門外面到處都是摞好的舊紙箱。顯然,黃建設的職業就是拾垃圾爲生。我強忍撲鼻而來的黴臭味,一本正經地開始採訪。
黃建設十分瘦小,臉上的皺紋溝溝坎坎,佈滿滄桑。面對他的時候,我異常艱難,我無法想象一個榮立二等功的英雄,此時此刻就棲息在這種骯髒簡陋的陋室中。可黃建設出乎我的意料,他精神飽滿,心態平和,不象有什麼忿忿不平,很安靜地接受我的採訪。
他面帶微笑,神情謙恭,讓我十分感動。
我說:“我是來採訪您參戰時的事情,您願意把您的故事講給我聽嗎?”
黃建設臉上的皺紋劇烈抖動,看樣子很震驚。“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難得作家您還記得,真的很感謝,感謝!”說話間,他象個小孩子一樣拘謹,不安地搓着雙手。
我樂了。說:“國家有了您們這些老軍人,纔有了現在繁榮幸福的局面,應該謝謝您!呵呵,其實我是帶着私心來的,我並不是單純想拔高您們,而是想借用您們的故事,寫一本長篇小說。”
黃建設仍固執地說:“都一樣,還是幫我們做宣傳,現在有關那場戰爭的印記,很少見了。”
這話說的我心裡冰涼冰涼。
如你們所看到,剛開始採訪的氣氛很和睦愉快。但這僅僅停留了幾分鐘,客套話過後,觸入主題,便不復存在了。
我說:“我是通過您的戰友找到了您。”
黃建設問:“誰?”
我答:“楊二啊!”
“是他啊!難怪,大作家怎麼會找到了我?原來這是有原因的!既然你是他介紹過來的,那你不如去寫寫他,我沒有什麼功勞,他纔是真正的功臣!你給我走,走走走!”
黃建設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板着臉下逐客令。
我驚呆了。剛剛還和風細雨,春光明媚,轉眼間便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這老人怎麼跟小孩子一樣,脾氣說變就變?
爲了避免矛盾,我不得不抽身離開。
臨走時,我還在申辯:“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啊!他叫我過來,證明您有功勞,值得一寫!”
黃建設衝進屋內,拎着洗臉盆出來,衝着我一扔,哐噹一聲,鐵盆險些砸在我身上。我看勢頭不妙,趕緊撤。
走了老遠,黃建設還對我嚷嚷。
“告訴楊二,叫他別來埋汰我了。排長是怎麼犧牲的,他應該清楚,現在倒好,他叫作家來採訪我。哦,不就是羞辱我嗎?我哪敢有功啊!他纔是真正的功臣!”
哦,我明白了。黃建設和楊二之間的矛盾是出在排長身上。
二
按照常人的理解,觸了黃建設這個大黴頭,採訪的事情就應告一段落了。可我不這麼看,我覺得寫作的方向應該改動一下。從單純描寫戰爭,描寫老兵轉向描寫老兵之間的矛盾,從這個主線鋪開戰爭殘酷的畫卷,可能更精彩。我把想法告訴給出版社編輯,受到他們的重視。他們說:“這是個好創意,跟其它的軍事小說不一樣,讓戰爭重新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這可對當前美化戰爭的小說和影視劇是當頭一棒!”
說實話,我沒有編輯們說的那
麼偉大,我想改變創作方向,從“排長”方面着手,一切源於我對這件事的好奇。
是什麼原因讓楊二對黃建設念念不忘?
是什麼原因讓黃建設對楊二如此仇恨?
排長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生?還是死?
我無法找到答案。
要想找到答案,只能再次靠近老兵們,依靠他們破碎零星的記憶,才能還原一個真正的事實。
不用問。回來我去找楊二了。
我把楊二當時的反應告訴給楊二。他一臉憂傷。極其艱難地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麼多年了,他還沒忘記啊!”
我問:“爲什麼?”
他答非所問,還是那句話:“還沒忘記啊!”
看他表情,難以忍受這種痛苦。
我再次震撼。
看來這是一個無法打開的死結。
楊二與黃建設之間的死結就是“排長”。因爲“排長”,他們之間產生了矛盾,讓他們在三十年之間無法忘記,無法消除對彼此的怨恨。
排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久久不能釋懷。
楊二的條件反射讓我的興趣更濃了。作爲小說家,能觸及這樣令人感興趣的線索自然十分高興。我堅信,只有真實的故事才能打動讀者。生活中從來不缺乏精彩的故事,只是你沒有發現它,找到它。我很幸運,這樣精彩的故事讓我碰到了。
我折回來,重新找到我的朋友,那位書店的老闆。我問:“楊二、黃建設的排長是誰?”
他一楞,反問:“你怎麼問起這了!”
看着他過激的反應,我更加興奮。我假裝平靜地說:“我覺得這位排長更值得書寫。”
他表情凝重,思索許久,喃喃說道:“最好,你不寫這。”
他拿起手機,翻出許多人的電話號碼,熱情地介紹:“你看,聽說你要寫參戰老兵,我的戰友們都十分高興,他們都留下了聯繫電話,要不,你不寫那個排長,在這裡隨便挑一個,我包你滿載而歸,再不會碰壁。好不好?”
“不!我就寫那個排長!你幫我,好不好!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再說,不能提,更值得寫,或許通過我的調查,還能讓黃建設和楊二和好如初。畢竟是一起爬戰壕的戰友嘛,能同生共死,爲啥這道死結不能打開?”我固執地說道。
朋友沉思許久,終於應允。他提一個要求,要我謹慎小心地調查此事,不得傷害任何一位老兵的心。
因爲他們,在戰爭結束後三十年間,他們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戰場。
我的淚在眼眶中衝撞。我強忍着。答應了朋友的要求。
排長叫鐵柱,山東人,是楊二、黃建設的排長。犧牲時24歲,是在391高地犧牲的。當時他作爲陣地最高指揮員,帶領戰友浴血奮戰,打退敵人128次進攻,最後在撤退時,爲掩護其它戰友,爲國捐軀。讓人疑惑的是,活着回來的戰友都立功受獎,而他,什麼也沒得到。只評了一個簡單的烈士。朋友的回憶只這麼多了,具體的原因無法得知。
朋友說,他和許多戰友因爲不是鐵柱連隊的,所以無法弄清鐵柱不能立功的原因。疑惑都是心底的,都沒有表露出來。因爲鐵柱連隊倖存的戰友只有楊二和黃建設,而他們又這麼仇恨着,所以如今他們也無法明白其中的根源。
朋友苦笑着說:“畢竟那是一場戰爭,流過血,死過人,是巨大的傷痛,不能碰,就沒有碰,就永遠留在那兒。”
我頓時覺得沉重。安慰朋友:“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朋友又恢復原來的精氣神,爽朗地說:“還是很感謝你,如果你不關注,恐怕痛,都不是痛!”
這話又讓我沉甸甸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