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剛藉助羅正道的力量逃出集中營的人類奴隸,早已拿到了筆畫簡略的逃亡地圖,不會自尋死路往這種地精控制力度最強的中心城市跟前湊合,他們不是被勸誘着自行製作木筏逃往下游地區,再不然就直接竄入到深山丘陵地帶尋找抵抗者組織,躲避地精座狼騎兵的搜捕。
遠離了戰場和紛亂的合川城沉浸在一派和平安寧的鬆弛氣氛下,在這裡絲毫感覺不到連場大戰正在地理距離不算太遙遠的地方打得如火如荼,這就是前工業時代戰爭的特點,前線與後方恍如兩個世界,等到遠程武器普及就再也沒什麼前線和後方的差別了。
“……讚美囚神,願您引導我們把這世界奉獻給黑暗、死亡與恐懼。”
正在穿房越脊的羅正道從一處建築屋頂的煙囪旁經過,忽然聽到了充滿邪異腔調的祈禱,他猛然打了個冷顫停下腳步,嘟囔着說道:
“蠕蟲法師?不,是隱修會吧?”
本意是摟草打兔子,在合川城弄出點動靜,好歹也算自己沒白來內陸一趟,羅正道萬萬沒料到會在這種地方意外地撞見行蹤詭秘的隱修會。貌似這些半死不活的傢伙跟地精第二帝國關係一向走得挺近,它們能在合川這種大城市半公開地活動,看樣子地精跟那個被稱作囚神的傢伙之間也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這些念頭在羅正道的腦海裡一閃即逝,隨後他小心地湊近到煙囪跟前把一隻耳朵靠在旁邊,繼續留神傾聽着房屋裡面的動靜。
“……女巫會發來消息,那個狡詐的威爾·尼達姆在東寧前線有幾天時間沒露面,我們有充分理由懷疑他參與策劃了前幾天的人類奴隸暴.動。”
“那些愚蠢短視的女人只能被利用,不可以相信。”
“是的,我也這樣想。”
上下同心追求理想的團結組織;從不公器私用的清廉官員;愛民如子的良心君主;秋毫無犯的王者之師;胸懷天下從不挾帶私貨的賢者;前面這些描述是隻會出現在古老故事和不靠譜傳說中的特例。反觀在現實世界中,內訌不斷分裂不休的烏龍組織;貪贓枉法損公肥私的官僚;無情無義食言自肥的黑心君主;縱兵劫掠的國家軍隊;販.賣私貨裹挾民意的歹毒賢者;這纔是人們能接觸的正常生活狀態呀!簡而言之,這個比爛的世界沒救了。
一直以來,由羅正道主導着人類流亡者的復國運動,初衷不是爲了攬權,或是有着什麼光輝遠大的偉大理想,他的想法再現實不過,沒有足夠的勢力自保,早晚會死在地精手裡,不這麼幹不成啊!
終日掙扎在荒神詛咒的重壓之下,羅正道連片刻喘息功夫都難以尋覓,類似爭權奪利的私心那更是不會有了,他也不在乎由誰來擔任那個倒黴催的人類帝國皇帝。若不是地精第二帝國跟瘋狗似的一門心思認準了追殺他,試問有這閒功夫的話,羅正道不如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化解荒神詛咒的威脅來得有價值,人類的光明帝國能不能復國又關他鳥事。穿越者不是腦殘也不是慕容復那種世代家傳死不悔改的復國狂,羅正道何苦要把自己有限的生命耗費在跟地精的無限找茬上頭?
這種只爲自己活着而奮鬥的想法一直持續到羅正道在香江,看到那個賣花小女孩的悲慘遭遇,他被命運的殘酷深深觸動了。
人不能只爲自己活着,一個人若是有餘力也該向弱者伸出援手,這想法奠定了羅正道屢次與地精鏖戰背後的思想基礎,若是人沒有理想,那跟鹹魚有什麼分別?
“哼,這種狗咬狗的無聊戲碼走到哪都能看見,太狗血了。”
在一轉念間,羅正道的嘴角現出一抹冷笑,隱修會和女巫會都跟地精扯不清楚,既然要故意製造混亂和破壞,這倒是可資利用的機會呀!想到了這件事,羅正道不由得嘴角浮現笑意,他的思路隨即轉入到了陰謀家路線,開始仔細分析起來。
“嗯,究竟是安排隱修會抽風反咬一口合適呢?還是說女巫會跟蠕蟲法師們內訌,地精不幸躺槍遭殃這出大戲比較有看頭?”
這時候,略有分神的羅正道腳下踩着的瓦片輕微向旁邊滑動了一下,這點微不足道的摩擦雜音令正在房間裡策劃密謀的幾個黑袍人視線同時移向天窗位置。雖未直接感受到對手的警惕目光,不小心弄出了動靜的羅正道立馬醒悟過來,倘若他遲鈍到意識不出自己的行蹤可能敗露,一早就給如狼似虎的地精剁成生拌肉片了。當即,羅正道閃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無論隱修會打算要做什麼,現在都來不及動手了。
“外面是什麼人?”
“可能某個勢力的密探?”
“通知所有成員提高戒備,不要被偷襲了。”
古話說,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合川這樣一座大都市要隱匿個把身份不明的外來者還是挺簡單的事情,尤其是羅正道自帶乾糧吃喝不愁,他根本不需要公開活動,地頭蛇再想追索他的行跡那就太有難度了,新世界可沒有遍佈街頭巷尾的電子眼啊!
喬裝改扮後在合川的軍火庫和其他一些要害部門完成了踩點工作,羅正道在簡易地圖上標註出了下手行動的先後次序,接下來他花費一個多小時整理出了破襲戰的全套方案。第一步當然是要奪取地精的易燃易爆品,然後把包括造船廠和隱修會據點在內的敏感目標全部炸掉或焚燬,最後在城內縱火掩護撤退行動。這份用一句話就能說完的作戰預案,擱在專業人士看來是千瘡百孔,對羅正道而言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無需環環相扣的縝密計劃也犯不上考慮善後問題,這正是孤狼式恐怖份子的可怕之處。天底下有千日做賊的,絕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人數少行動便不易被察覺蹤跡,人數少就不必擔憂內部泄密問題,維持後勤補給的便利性就更不用說了。
下定決心要玩一把大的,羅正道施展出神偷級別的高超技藝,在毗鄰軍火庫的臨街建築內挖了整整一天,把土夫子、摸金校尉們的功夫用了個十成十。
待得臨近黃昏時分,地精管理員檢查過今天的進出賬目,鄭重地鎖上倉庫大門,稍後,安靜下來的倉庫角落裡,一塊青石地磚緩慢向旁移開,穿着土褐色緊身裝束的羅正道從這個地道口爬了出來。
這座合川城內最大的軍火庫承擔着爲城外造船廠配套的任務,每天下水的地精戰艦要配齊所需彈藥,儲備規模龐大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羅正道選定的這間庫房則是儲存石松粉的十六間大倉庫之一。
地精雖然在其他種族看來十分野蠻落後,但它們也不是傻瓜,爲了確保不會因爲一次意外就把整個軍火庫炸上天,石松粉和地精火箭之類的危險品採取了分隔方式保存。即使某座倉庫發生了爆炸,破壞力也只會波及部分庫房,其餘的地方不至於遭到殃及,在這間倉庫的左右隔壁,庫房裡塞的都是大炮之類的重型軍械,壓根不怕失火。
揮手撣去在地道里刮蹭的泥土,羅正道打量着地精軍火庫的壯觀內景,當他瞄上不遠處碼放整齊如同軍陣般的無數石松粉桶禁不住淚流滿面。跟這種老子就是不差錢的狗大戶打了好幾年,竟然沒被對方搞死,又或者被大把金幣活活砸死,當真是祖宗積德呀!
由於近期大河流域的人類奴隸暴.動不斷,逃亡人數日甚一日,合川城雖然平安無事也比和平時期提高了警戒級別,在入夜後實施宵禁就不必說了,地精士兵會不予警告就開槍攻擊那些身份不明的夜行者。不消說,在交錯如蛛網的巡邏隊組成的這張無形之網中,一旦陷進去就死定了。羅正道的出手機會僅限於第一次就成功,等地精察覺到有人蓄謀破壞的時候,再要動什麼手腳,未免低估了地精軍隊的組織能力。
身爲窮棒子羅正道對土豪地精的羨慕嫉妒恨在這一刻燃燒到了頂點,要是新世界有fff團,他一定會親手把地精全族都點了。
一邊碎碎念地詛咒着地精,羅正道一邊把空間裝備打開往裡可勁塞石松粉,既然地精如此豪奢闊綽,他用不着節約了,今夜合川的煙花一定會特別燦爛。
“轟——”
平靜如水的清冷夜色中,隨着這陣山搖地動似的大地顫動,擺放在房間里昂貴的陳設紛紛從高處墜落,地精合川衛戍司令從牀上驚坐起來。沒等招呼手下,它隔着絲質窗簾就看到了外面那道沖天而起的耀眼火柱,這肯定不是地震。
“副官!副官!”
“司令官閣下!”
夜間值守的地精副官被上司揪住衣襟用力搖晃,只聽地精司令官聲嘶力竭地喊道:
“軍火庫出了什麼情況?”
“閣下,我已經派了通訊兵去查問,很快會有結果,請您耐心一些。”
“轟隆隆……”
話音未落,外面再次閃過一抹亮光,緊隨其後是山呼海嘯般的轟然巨響,司令官看得眼睛都發直了,它喃喃地說道:
“那是造船廠嗎?”
大口喘着粗氣,司令官滿地亂轉思索着,急切地喊道:
“這不是意外,是敵人蓄意破壞,敲響警鐘,動員我們所有的兵力搜查,不能讓破壞者逃走……”
沒等司令官說完,它的嘴巴就張得越來越大,此時從窗外急促閃爍的一連串火光看上去特別的熟悉。這個疑問在它的腦海中浮現之際,忽然感到眼前大放光明,緊接着就是巨大的轟鳴聲。
“日——日——日——日……”
“轟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