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舊世界人類種族持續數千年的相互攻殺征伐當中,軍事學發展成了一門嚴謹學科,近代以來開始普及的嚴格式兵棋通過反覆修訂經驗公式將戰場上的變化儘可能地加以數據化,從而令兵棋推演對實際戰局的復現準確度達到七成以上。
一切戰爭行爲都可以進行量化計算,這一概念的引入致使舊世界的大國學會謹慎行事,減少發生正面衝突,到底誰行誰不行,不妨把數據擱在紙面上算一算,基本也就知道個大概齊了。所謂的奇謀妙計,多半都是外行人津津樂道的娛樂話題,那些以弱勝強的戰例之所以膾炙人口,無非是太難得了。決定戰爭勝負天平的砝碼是國力和軍力,所以有句話叫作“外行談戰略,內行談後勤”,甭管你指揮官的本事有多大,到了臨陣之際也不能憑空變出一大堆武器裝備和糧食彈藥吧!
有鑑於此,舊世界的局部戰爭逐漸走向非對稱作戰模式,處於弱勢的一方根本不打算與強者較勁,怎麼打都會輸的戰爭沒人喜歡,類似路邊炸彈和自殺式襲擊什麼的,繼而成了舊世界軍事衝突的主流模式。
在新世界這邊的情況要複雜不少,這是一個真神顯聖的高魔世界,可以改變形勢走向的高端力量數量一多,那就罕有人願意下苦功鑽研那些刀刀見血的玩意中隱藏着什麼深奧哲理。打個比喻,你掄起大錘砸雞蛋,莫非需要考慮一下姿勢對不對?不是在說笑吧!
儘管新世界可追溯的文明史十倍於舊世界,再算上不可考的那部分太古時期,也許要幾十倍於舊世界。然而,直至羅正道穿越過來,新世界的戰爭仍舊停留在相當於舊世界第一次工業革命前後的粗陋水準上,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有着漫長髮展史的古老文明的應有層次。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新世界常規軍事力量發展遲緩是很容易理解的,試想一下,一位才幹傑出的指揮官不巧在戰場上碰見一位傳奇法師,抑或是在更早之前時代的大奧術師和魔卡師,縱然他抓破了頭皮也對付不了這種規格外的對手啊!一支軍隊缺乏同等級強者坐鎮,無論士兵們的裝備多麼精良,戰鬥意志何其堅定,訓練多麼有素,他們都會被強悍的個體力量碾壓成渣。這也只能說,在絕對的質量優勢面前,單純的數量優勢很難得到體現,蟻多咬死象的前提是大象乖乖給你咬啊!
這種弔詭的交戰方式也在新世界演化出了另一種戰爭潛規則,雙方不會刻意動用高端力量碾壓對手的士兵,即便不得不動用的時候,一旦敵軍潰敗那也就到此爲止了,趕盡殺絕是極其罕有的例子。
無論是哪個種族的統治者都不想見到一場戰爭打下來,自己麾下的小兵都被殺了個乾淨,甚至連本國民衆也給對手屠殺殆盡。到頭來,只留下一幫帝王將相彼此大眼瞪小眼地唱獨角戲,那等於兩邊都輸了。
遵照着這種心照不宣的戰爭潛規則,班恩貿然降下聖者對付羅正道這個人類抵抗者領袖的行爲,相當於偏袒地精第二帝國,雖說出師有名,同樣是壞了規矩的打擦邊球行爲。高舉王座的神明們儘管嘴上不說什麼,心裡肯定是持保留意見的居多。當班恩的聖者化身被擊殺,祂也沒有氣急敗壞地再次出手,不是不想這麼幹,而是祂不能繼續這麼幹了。班恩第一次出手已經開罪了不少神明,照方抓藥再來一次的話,恐怕就要有神明忍不住要跳出來加以干預了,別真當自己是唯一真神哪!
雅靈海軍的兵員素質比海盜們強出太多,雖說定時匯合這一點在沒有無線電通訊的新世界的確是令人蛋疼,由三百多大小艘戰艦組成的雅靈艦隊還是趕在約定期限之前抵達,雅靈前哨分艦隊跟地精封鎖外圍的戰艦開始交火的消息傳來,羅正道終於鬆了一口氣。
“地精戰艦太多,看來雅靈艦隊沒什麼優勢啊!”
目睹了盟友艦隊的表現,半精靈美女的嘆息更多是在緩解不安情緒,從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羅正道就表現得鎮定得多,他招呼手下準備戰鬥,說道:
“不要指望別人,凡事都得靠自己。來人,傳我的命令召回登陸部隊,收攏戰艦整隊,黑金號和白金號隨同旗艦機動,我們得給綠皮點顏色瞧瞧。”
這個局是地精佈置下的誘殺陷阱,即使沒料到隱身幕後的雅靈帝國突然扯下中立的面具赤膊上陣替代理人張目,它們的準備工作也足夠充分了。不消說,地精大艦隊在明面上的實力優勢非常顯著,只看地精與日惹王國的聯軍近八百艘大小戰艦把島嶼附近海面擠得滿滿當當,就知道地精是抱着志在必得的決心而來。毫不誇張地說,從一條戰艦跳到另一條戰艦,一口氣跑出去十里地,鞋子都不會沾到海水,這纔是用兵的正道,調動敵人望塵莫及的強大軍力一舉壓垮對手。
有句話叫作,戰略因爲正確而獲得勝利,戰術因爲勝利所以正確。
地精第二帝國的確是把事情做得足夠穩妥周全,按照道理說,業已變成餃子餡的羅正道是沒什麼機會來個鹹魚翻生了。當牌桌上的賭徒在發現自己手裡拿了一副爛牌時,他會作何感想?第一反應當然是要掀桌子,假定有足夠的武力作爲後盾,掀翻桌子讓大家都沒得玩,這是最符合要輸一方利益的行爲模式。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落在下風就翻臉掀桌子,羅正道此時的臉色看着忽陰忽晴着實嚇人。
“呵呵呵呵,看來隱藏這張底牌挺管用,終於給我等到教訓綠皮的機會了。”
冷笑着表達了對敵人的不屑,羅正道手指輕輕觸摸縫在袖口的暗兜,歷盡千辛萬苦他湊齊這套四十張卡牌,完成了魔卡師的正式就職,關於魔卡師力量的奧秘,多少也掌握了一些。
沿用過去的老眼光看待今天的羅正道,那就未免把人瞧扁了,時至今日,他也算夠資格掀翻檯子的強者了。
知道地精可能守株待兔,在趕來日惹王國的路上,羅正道就備齊了血祭魔卡所需的全部祭品,這些預先被灌了一肚子麻醉性草藥和鍊金合劑的怪獸隨着一聲令下,悉數被海盜們用長刀短斧砍下了腦袋。一時間,從戰艦的甲板汩汩噴射流淌而下的鮮血將船身下方的藍色海水染成一片豔麗玫瑰紅色,整裝待發的海盜艦隊宛若航行在血海之上,這一幕充滿了如魔幻般的驚悚美感。
由於魔卡獻祭所消耗的主要是生命力,這份妖異的美景只會持續極短的一剎那,這些噴濺的鮮血旋即褪色變黑,轉變速度之快叫人目不暇接。
“召喚——嘯月蒼狼!”
“複數召喚!”
“風翼附加!”
“狼人變化!去吧!我的軍團,進攻!”
連續開啓魔卡特效,羅正道這會可說是把渾身的解數都施展出來了,不惜血本地往下砸呀!如虎添翼擱在舊世界單純是個形容詞,誰也沒見過老虎長了翅膀究竟會多厲害,他召喚出的這些體型彪悍的狼人戰士背上長出了一對恰似蜻蜓翅膀般輕薄的半透明羽翼,這雙略顯孱弱的翅膀不能讓狼人們跟鳥兒一樣展翅飛翔在天空,卻也減輕了它們的體重,讓這些狼人踩着海面向前高速突進。
在轉瞬之間,由上千名狼人組成的異類軍隊便突入了地精與日惹王國的聯合艦隊中,掀起了一場殺戮盛宴。
嘯月蒼狼這張卡牌不是牌組中最強的一張,更不是羅正道能驅使數量最多的召喚物,不過這張卡牌卻與他的契合度最高,或許他的狼人化身正是與嘯月蒼狼發生了某種共鳴的緣故。他所得到的魔卡師傳承知識殘缺不全,時常是從一件事跳到不相干的另一件事,前面一段在講世界的基本構成,後面一段就變成調製藥劑的注意事項了,這些殘斷的知識缺乏系統性,或許是受到荒神詛咒的影響,抑或是羅正道的運氣不佳。
雖然沒聽過相關論述,可是事實勝於雄辯,羅正道明顯感覺操控不同類型的卡牌,負荷的壓力也略有差異,嘯月蒼狼是他最爲得心應手的魔卡。
那些上過戰場老兵都明白一個最爲淺顯的道理,武器裝備不是越先進越好,最熟悉可靠的武器纔是實用性最強的,在與敵人刺刀見紅的一瞬間,些微的不適應就會要了你的小命。羅正道在血戰泡了快一年光景,這點常識哪怕他沒聽人講起,好歹也該有些切身體會了。
“……這是血祭嗎?”
雙方的距離太遠,藉助於望遠鏡的視野,莫多·黑水照樣看不清細節,大片海水被染紅又疾速黑化,這種大範圍的變故,只要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瞧見了,於是它扭頭打量着邪惡術士,冷冷地說道:
“納傑夫,你怎麼說?”
血祭這種方式大多是從惡魔和魔鬼那裡流散出來的,不過誰以爲只有窮兇極惡的貨色才需要血祭那就真的out了。新世界早期的那批神明也需要大量血祭才能成長起來的,等到神明們發展到收割信仰的中級階段,誕生較早的那幾批神明已經全在星界安心“睡了”,所以說看着表面上來看極端邪惡詭異的玩意未必真是邪惡的,看上去異常神聖的東西也不見得就是真的神聖不可侵犯。
見狀,乾笑了兩聲,神色遊移不定的納傑夫摸了摸鼻子,說道:
“這是小手段,我們按計劃進行最重要了,司令官閣下請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