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官閣下!司令官閣下!";
身軀被劇烈地搖晃着,失血過多的莫多·黑水被灌下幾瓶鍊金合劑,蒼白麪頰開始顯出一抹綠色,它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迷茫地看着圍攏在周圍的部下們,繼而忽然精光一閃,強撐着開口說道:
";……我們還在……戰鬥嗎?";
";是的,司令官閣下,戰鬥正在繼續,我們的處境很危險.``";
大地精指揮官又不是白癡,部下們迫不及待地在這個時候喚醒重傷不起的它,目的還能有什麼?挑個大塊頭出來承擔責任哪!好在從擔任指揮官的第一天開始,莫多·黑水就有足夠的覺悟了,此刻它強忍着胸部中槍處的傷痛,大口喘着粗氣說道:
";……我提議撤退,主要目標不能完成,繼續戰鬥下去沒意義.";
有句老話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百戰餘生的莫多·黑水跟人類抵抗者打交道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吃虧上當那是家常便飯,威爾·尼達姆究竟有多麼善於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機會來翻盤,大地精指揮官的切身體會比其他地精將領加起來都要多.倘若這場戰鬥是由莫多·黑水親自操盤,它有八成把握不會給對方算計了,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捱了槍子直哼哼的莫多·黑水不會這麼想,寧肯求穩妥也不想冒進,自己手底下這幫傢伙大多是能耐不大脾氣不小的主,跟威爾·尼達姆這樣的老油條鬥智鬥勇,憑它們的三腳貓本領那一準是上門找死啊!
";我們不能就這樣撤退,誰來承擔責任?";
反饋回來的消息很不樂觀,地精將軍們普遍反對撤退,不是說撤退是錯誤的,而是沒找出負責任的頭頭,它們不肯冒這種風險.
要知道,地精第二帝國的內部派系鬥爭烈度不比人類流亡者分裂成若干集團來得低,從某種程度上大家湊得近了,競爭來得加倍激烈殘酷,其中不僅有個人恩怨糾葛,一併夾雜地域和部族衝突的積怨.既然莫多·黑水負傷躺下了無法履行司令官的職責,誰來承擔出師不利的責任就成了後頭背黑鍋算總帳的最佳候選人.到時候不光是這個出頭鳥要倒黴,背後的派系也要跟着吃排頭,即便地精從來不缺敢刀頭舔血的勇士,碰見這種只有害處沒半點收益的事照樣很難找到願意挺身而出的勇者.
得知消息,莫多·黑水真是哭笑不得,它被參謀們灌下一瓶治療藥劑,面色略見好轉,呻吟說道:
";告訴它們,這是我下的命令.";
";……是的,這是莫多司令官的命令!";
一聽這話,所有癥結全都解開了,那些強烈反對撤退的地精高層即刻改了口,七嘴八舌地說道:
";那就撤退吧!";
";我們願意服從命令!";
";請司令官閣下保重身體.";
什麼叫作偷雞不成蝕把米?這話用來概括地精第二帝國試圖藉助人類海盜之手削弱僞軍勢力的如意算盤,是再恰當不過的辛辣諷刺了.不僅是用作炮灰的僞軍被納傑夫·尼達姆順手拐走,連累着地精大艦隊遭遇了一場意料之外的慘敗,果然是禍不單行.
在五百碼開外被一枚步槍子彈擊穿胸膛,險些當場喪命的莫多·黑水就甭說了,原本派遣大艦隊前往船山諸島也只是承擔督戰隊的角色,地精第二帝國從未計劃過赤膊上陣,與盤踞在船山諸島的威爾·尼達姆來血拼一場.
孰料計劃沒有變化快,大艦隊仍舊把自己陷了進去,儘管最後損兵折將地跑了回來,參與此次行動的十八艘地精鐵甲艦當中三艘戰沉,這是雷擊艦一波流取得的戰果,一艘鐵甲艦重創後失去動力被海盜俘獲了,餘下鐵甲艦也大都被海盜戰機投下的炸彈,燃燒彈和魚雷搞得千瘡百孔,繼續送進船塢大修.爲了對抗在數量上擁有絕對優勢的海盜戰機,地精空騎兵部隊折損近半,莫多·黑水則是躺在擔架上被擡下了自己的旗艦.簡而言之,此次軍事失利雖然談不到讓地精大艦隊傷筋動骨,無疑也令人看到了地精海軍的脆弱一面.
";追究戰敗的責任?你們在說什麼胡話?你們能找出比莫多·黑水更優秀的指揮官嗎?換一批剛學會游泳的白癡新手去指揮我們的艦隊?像託德·綠湖那樣嗎?如果不能,你們想幹什麼?替那些無毛猴子掃清障礙嗎?";
憤怒地一拳砸在面前這張面積堪比一張雙人牀的巨大桌案上,地精皇帝心中積鬱的怒火都快從眼睛裡噴出來了,這幫擅長內鬥的渾球也不睜眼看看,事情鬧到什麼地步了,前線捅出天大的簍子,它們竟然有心思起鬨,這是怕地精第二帝國死得不夠痛快嗎?
";那戰敗的責任……";
地精皇帝原本沒興趣搭茬,考慮到太不給面子容易惹出別的麻煩,它嚥下了這口氣,說道:
";公開通緝納傑夫·尼達姆,罪名是勾結叛匪襲擊帝隊,懸賞十萬金幣.";
大家是出來混的,最要緊是面子問題,在情勢不會涉及生死存亡之類沉重話題的前提下,大國之間的爭鬥一半爲了牟取利益,另一半當然是爲了維護面子.邪惡術士納傑夫敢給地精上眼藥,那他就得有死全家的覺悟,地精儘管只出了十萬金幣的公開懸紅,但白癡都明白對內開價肯定不止這個數.既然地精要找回場子,假手於人的效果就適得其反了,那十萬金幣懸賞更多的是在表明公開立場,不是真的希望有人真提着納傑夫的腦袋來領賞.
";外務大臣,日惹王國和那些小國有什麼表示?";
聽到地精皇帝的話,愁眉苦臉的外務大臣站起身來,說道:
";它們宣稱繼續保持中立,沒發現什麼特別動向,只是……這次大艦隊的戰敗,對帝國的外交努力造成了惡劣影響.";
";嗯,我們需要數量更多的鐵甲艦來戰勝頑強的敵人,仿製其他海盜武器的計劃也不能擱置下去,軍部一定要繼續加大投資.";
話說到這裡,地精皇帝的目光投射到軍部總長身上,語氣一平如水地說道:
";總長閣下,我聽說你調派了兩個混成旅團攻打半獸人荒原?";
";是的,皇帝陛下.";
聽到回答,表情語氣聽不出變化的地精皇帝繼續說道:
";我們有討論過這個計劃嗎?";
聞聲,在私下裡作出決定的軍部總長此時額頭隱然見汗,支吾說道:
";啊……這只是例行的預防性措施,不屬於戰略決策.";
在主大陸,霸主定期清理異族部落是個常態工作,人類諸王朝時期如此,地精第二帝國當政也不會放鬆掃蕩,這純粹是個屁股問題.天曉得下個挑戰者會從哪個山溝裡突然蹦出來,倘若幾十年前有人告訴地精,它們即將在不久的將來取代人類成爲主大陸的新霸主,估計這種二貨一定會被怒不可遏的地精拖出去吊打到死,連撒謊都這麼拙劣的笨蛋,打死了也活該.然而,這樣離譜的事情居然也發生了,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別說地精了,任何一個有智慧的生物都無法下斷言.
";好吧!別把我們的資源浪費在那片貧瘠的荒漠裡,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與規則打擦邊球的手段對上層人物是家常便飯,大家不會爲了這種枝節小事較真對抗,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有誰敢說自己永遠都用不到類似的小花招呢?地精皇帝深深地望了軍部總長一眼,意味深長地提點了它一句,別的話也就盡在不言中了.
";是的,陛下.我們在半年前向元老院申請了半獸人荒原的專項清剿計劃,預算很快會批下來了,不會佔用正常項目的開支.";
軍部總長明確表示已經走了合法的組織程序,部分手續不全,這理由也能湊合着解釋過去了.見狀,地精皇帝的嘴角掛着一絲嘲諷笑容,揶揄說道:
";是嗎?那就最好了.";
事實顯而易見,地精第二帝國興師動衆討伐威爾·尼達姆,非但沒能討到什麼便宜,反而丟了臉,這也讓外界感覺這個獨霸主大陸的新霸主未免有外強中乾的嫌疑.然而,作爲地精最堅定的敵人,身在局中的羅正道從沒小看過地精的戰爭潛力和學習能力.他憑藉着穿越者對未來武器技術發展的先見之明,以及超前發展的技術思路壓制住對手的瘋狂反撲,極力將每一步棋都走在地精的前面,一出手就專揀它們的弱點和盲區打,那在旁觀者看來當然是一打一個準了,但這隻能證明羅正道的手腕強悍眼光精準,不代表地精好欺負.
正所謂看人下棋不嫌累,若是換做別人來跟地精進行這麼高頻率大強度地拉鋸戰,即便每次都能保證打贏對方,相互消耗下來的結果也是得不償失,或遲或早總會給地精第二帝國的雄厚國力活活耗死.
對於地精堪稱天賦的學習模仿能力,羅正道沒多少畏懼心理,新世界的戰爭形態越是接近舊世界的現代戰爭,武器技術越是飛速進步,他應付起來反而愈發得心應手.怎麼說對手也是在被迫跟着新的技術潮流前進,一路磕磕絆絆地摸着石頭過河,羅正道則早已站在河對岸以逸待勞了.如果說掌握了這樣巨大的不對稱優勢,仍然打不贏地精,那他不如趁早跑到天涯海角藏起來,別出來丟人現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