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房間,陌生的牀榻,唯有一股淡淡的薰香是熟悉的。
我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奈何腕上使不出勁。側頭看去,發現兩手腕上的傷口已經給包紮好了,上面的結打得很好看。
耳旁傳來的嬰兒的哭聲,心神突然回來,想起了我昏睡前所發生的事情。胤清匆匆推門進來,未先看向我,而是快步走到了房間另一側,彎身抱起小牀上的孩子,輕輕晃動着手臂,神奇的是孩子竟然停止了哭泣,好像還發出了咯咯的笑聲,另一旁的孩子也不甘被忽視,開始哭起來。胤清趕忙放下手中的孩子去抱起另一個,沒想到懷中的孩子剛離手就又哭了起來,此時兩個孩子都大聲哭叫起來,彷彿在爭着得到他的寵愛。
胤清略顯得慌亂起來,初爲人父卻一下子要面對兩個孩子,也真是難爲他了。
“胤清。”我在牀上輕聲喚他。
興許是孩子的哭聲太大,他完全沒有聽到我叫他,於是我提高了聲音:“胤清,把孩子報過來給我瞧瞧。”
他的身形先是定了一下,然後才恍然大悟般轉過身來看向我,眼裡是萬分的驚喜,他一邊抱起一個孩子,迫不及待走到我牀前。
胤清張了張嘴卻未吐出半個字,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似的,最後傻傻愣在牀邊,不知道該先給哪一個孩子我看。
第一次看到他這麼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都抱過來吧。”
胤清把孩子們放到牀裡側,然後將我扶起來倚坐在牀頭。兩個小東西在我身邊都變得安靜了。較小的那一個依然是閉着眼睛,而稍大一點的小皇子則是瞪大着雙眼望着我,像是要在我的眼裡覓尋着什麼。
輕輕撫摸他的小臉蛋,他竟也像是懂得了似的對我咧嘴笑起來。李將軍的孩子着實太小了,除去周身包裹着的禦寒衣物也只有兩手掌那麼大,一想到在蟠龍海船頂層的時候他被拋出船去的情景就渾身汗毛豎起,他還這麼小,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雖是因爲重影不顧我的阻攔選擇先救我才使得孩子被拋出船外,但也幸得重影才保住了這小生命。
“他們吃過東西了嗎?”想起剛纔孩子們哭得如此兇,焦急問道。
“我已經讓宮裡的奶孃餵過他們了。”胤清露出讓我放心的目光,手輕輕拍在我的肩上。
胤清竟從宮中帶了奶孃出來,令我不覺有些慚愧,一心只想着把孩子救出來,什麼計劃都沒有,這幾日來也都是重影在爲我出謀劃策。
懸着的心放下來之後,仔細看了看房間,問道:“對了,重影呢?”
“我們想了一個計策,”胤清伏在我耳邊說,“但不能讓那個人知道重影還活着。”
我會意的點點頭,所以重影現在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這裡,以防刀疤人在監視着我們。
“這個還
給你。”胤清從腰間抽出九節鞭放到牀邊。
原來在他那,難怪我找不到,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呢?記不得了。
我無奈笑道:“這個……我恐怕用不了了。都怪我,不自量力與刀疤人硬拼,結果被他廢了全身武功。”低頭不敢直視胤清的目光。
“傻瓜,”他在牀邊找了個位置坐下,拉我到他的懷中,“我教你武功是讓你防身,不是讓你去和別人拼命的。我不需要我的女人衝在我前面。”
心裡咯噠一聲,然後開始狂亂跳動。時隔這麼久,我以爲再次遇上他會是平靜的面對面。
胤清順着我散落下來的頭髮,好一會兒後,像是對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說:“或許當初就不該教你武功。”
分開的一年裡,每天都有許多話想要對他說,有許多事情想要問他,可當他真真切切出現在我眼前時,只覺得這一切的問題,一切的言語都不需要了,我們只要彼此看着對方就已經足夠。
“對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說着我就從胤清懷裡抽出一隻手,想伸去腰間。
“讓我來。”胤清壓下我受傷的手,替我從腰間摸出一件物什。
那是一段植物的根莖,我請人將它製作成了墜子的模樣。我顫顫巍巍地把繩子拉開,將這個墜子掛在胤清的頸上,“這個送給你。”尋得這種植物製成這個墜子之後,我便一直將它隨身攜帶,想着哪天還能見到胤清就送給他。
“這墜子送我的?真特別。”他用手捻玩着它。
“這是一位高人在山中種的雞血藤,他說可以抑制你身上的寒氣。”
胤清疑惑看着我,許久纔開口道:“話說這一年你過得怎麼樣?”
“挺快活的,有重影陪我遊山玩水。”我刻意省去了墨玉和重影爲我療養腐爛傷口的事,只挑了些輕鬆的說。
他倒不再多疑,把我摟緊了些,打趣道:“你踏山訪水該不會是爲我尋良藥治病吧?”
“你有病嗎?那怎能生出這樣一個討人喜愛的大胖小子出來?”我愛暱的看一眼昏昏欲睡的小皇子,然後側起臉看向他,他的側臉上,直挺的下頜骨顯得分外俊逸。
他不語,我也只是笑着看他。
嘆息之後,他親吻上我的前額,手輕輕揉着我中箭地方的附近肌膚,柔聲問:“還疼嗎?”
我在他懷中搖了搖頭。
“你不會怪我吧?”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若這兩箭在孩子身上,我才正要怪你呢。”話剛出口,便想起重影毫不猶豫把箭射向關着孩子籠子的情形,雖然我看不見那場景,卻可以想象出來,但無論如何不敢想下去。我知道重影向來是會拿捏分寸的人,卻着實被他這舉動驚嚇到。
海船上的大夫說,身子過虛的人不宜大補,縱使蟠龍海船上藥商不少,各種奇藥應有盡有,卻
不能讓胤清給我入藥,他被氣得有些發狂,少見的失去冷靜的樣子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你還笑,明天要去的地方肯定不比海船上好到哪裡,你這身子怎麼經得起折騰。”
“放心,現在還死不了。”我隨意說出口。擡頭卻撞上胤清極其嚴肅的眼神,只好乖乖閉上嘴巴。
天微亮,胤清就從外面推了一架輪椅進到房間。胤清的房間在海船的第三層,不像二層弄買賣的房間那樣烏煙瘴氣,推開窗可以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亮着白光。
胤清告訴我,大海玄口是一個在海水底的穴口,每隔三年升出水面一次,不乏有見過其真面目的人,只是進去又出來過的寥寥無幾。聽說裡面藏着巨大的秘密,有的說是寶藏,有的說是天上的仙人住在裡面,我不由聯想起墨玉這個“仙人”來,想到他在山洞裡過着清貧日子的邋遢模樣也是蠻好笑的。
“重影已經將那人口中唸叨的永生決和你家族的事情告知我了。”胤清將我推到蟠龍的甲板上時說道。
我也想過,發生這樣的事情怎樣都瞞不過胤清的,只是還沒想好如何開口,還沒有想好除了花魂的事情之外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好對他說明的。而重影已經替我向他解釋清楚了,看樣子,胤清是該知道的知道了,我不想讓他知道的依然不曉得,比如我快要離開他的事情。
一切都在今天了結吧。
行駛了多日的蟠龍海船並未在預想之中停靠岸邊,想來它的巨大普通港口也是容納不了的。海船停在了海上一座島的岸邊,而要在此下船的人並不多,或者說只有我們是在這裡下的。
刀疤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甲板上,他縱身一躍,飛身下到島上。因帶着我,胤清只好打橫將我抱起,一級一級走下那長長的階梯,放我坐穩在石頭上後又返回海船將輪椅帶到島上。
才被胤清攙扶着坐上輪椅,就看到蟠龍海船緩緩開走。這讓我一時慌了起來,孩子還在上面!我焦急的目光對上胤清冷峻的眼神,大捏了下我的肩膀,意思是不用擔心,我纔將信將疑的放下擔心。
當太陽完全升上海面的時候,這座島四周的海水開始異常翻涌,最後漸漸下沉,彷彿有東西在下方把海水吸了進去。島很小,當它開始搖晃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並不是海水在向下降,而是這座島嶼在往上升!
島上飛起一羣鳥,胡亂向天空逃去。
腳下的島嶼晃動了好一會兒才停下,整個過程我緊閉雙眼,頭倚靠在身後的胤清的懷裡,不敢直面眼前發生的一切。恢復平靜之後,兩耳邊只剩浪潮的聲響,這裡就是一個荒島,無人煙的荒島。
一切震動靜止後,島的中心不知何時塌陷了下去,露出了一個大坑。
“我終於再次找到你了,大海玄口!”刀疤人仰天大笑,臉上是遮不住的狂喜之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