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靈魂
“哎喲.我,我說吳鉤呀,你你你,伱說你這麼咋咋唬唬地瞪着個眼乾啥?怪嚇人的。”
高先生平日裡都跟一般人打的交道,說話和和氣氣的,就是勾心鬥角,暗戳戳的刀子也都背在身後,哪裡見過吳鉤這種上戰場似的駭人殺氣。
“高叔,問你個事。”吳鉤瞪着個眼睛,大星似的眸子甩過來,一字一句吐得又慢又輕,“有人打聽消息,是什麼人,什麼形式,什麼時候?”
“就那個……兩天…….不對,是三天前,有些小流子樣的人,敲我家門說了這麼個事兒,講有消息的話,去藥水弄的左起一列的第五個棚戶,跟人說把消息帶給鐵虎就行,只要有用,給一百塊,我這兩天裡在好幾條街上都看見這幫人在竄。”
“這樣啊。”
吳鉤眼神虎得嚇人,心裡頭思緒轉得飛快。
在他所知的範圍內,麻煩的人有兩批。
第一,讓弟弟在自己面前被綁,父親受傷,以及把消息從劉疏影那傳來,堅定了他覆滅李興鋪子的想法。這三件事手法相近,且都沒留下一絲痕跡,像是同一人所爲。到現在這邊仍舊身份不明,且楚義棠出事之後再也沒有過動靜。
第二,那晚李興鋪子中倖存下來的一個,排除必死的李東興跟劉明燁,剩下的不論是誰,都有可能看見自己的背影,並把消息傳達給鐵虎,霍見鋒。這人多半會覺得折了臉面,要清算來了。
說實在的,這些天他愈發覺得,不論是霍見鋒還是前者,都不是上一世釀造了吳家慘劇的真正因素。
高先生說問話的都是當地混混,那麼後者可能性更大。
他的指節輕輕敲打大腿,迅速平復了自己微微起伏的起伏的情緒。
危險嗎?有危險。
但是,沒那麼急。
江鬆租界萬畝地,人口幾十萬,多爲少壯,符合條件的少年數萬以上,況且他吳鉤只是之前因爲劉疏影那一面而引了些注意,跟打架厲害沒有半點關係。
演武堂、張裁縫以及康記茶館那次,雖然惹眼,但除了李瑛紅外他沒主動透露過姓名,圍觀者多半也沒有認識的街訪,不然以懷寧街人碎嘴尖耳的程度,高家夫婦肯定一早知道了,哪還用得着去觀察人家送請帖的。
江鬆傳武世家、將門英才、流浪少頭多如牛毛,一時半會的,別說找到自己,霍見鋒的目光理應都放不到懷寧街上。
目前問題不大。
吳鉤心裡得出了這個結論。
唯獨兩個可能漏風的洞,一個是張裁縫,但這人跟自己比輸以後寒了膽,還會趟渾水的概率不大,他馬上再敲打一下,不是問題。
另一個,也是最麻煩的,就是面前這對夫妻了。
人家送請帖來都沒穿啥花哨武袍,戴個斗笠,還特意挑了人少的時間段,明顯就是不想伸張,這兩人能給發現,還真得佩服他們。(上一章對應處稍做了修改)
吳鉤目光一掃,沉聲問道:“那你們有去說過什麼消息?”
“沒有!藥水弄裡那種人,還跟鐵虎有關係,誰敢去?要錢不要命了!況且我確實不知道啥呀,這租界裡厲害的小孩,不就那些個練武術的,還有家裡當兵的,你這我也就是瞎猜罷了。”
高叔連連擺手,地中海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生怕面前少年不信。
貪錢更貪命,你倒是清醒。吳鉤心想。
但就怕這人啊,這會兒心裡這麼想的,過會兒就不一定了,跟小年輕談朋友講“我愛你”似的。
吳鉤的目光神遊一圈,落回對面的中年男人身上,扎得很沉。
這夫妻兩對他來說,已經成了帶危險的禍害,要是回頭鬼迷心竅的話,後患太大。
拿他們怎麼辦?
知道的事情沒辦法從腦袋裡摳出來,要說這世上什麼人最讓安心,答案很簡單。
死人。
那一瞬間冰冷的想法從吳鉤心底冒出,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心底裡的殺氣會冒得這麼突然。
同時另一股情緒也在他胸膛裡翻涌。
吳鉤眼眸劃落,嘖了一口。
不行。
不是說從什麼罪不至死下、不了手之類的角度考慮,而是這麼做反效果更大。
對這兩人動手,江鬆又多一起滿門血案,關注度一定下不去。
人家前腳剛問完後腳就出事了,這不是告訴對方這要找的人可能就在懷寧街上麼,萬一鐵虎多個心眼,在這街上一頓打聽,他避無可避。
“來啦,現炒的花生米,你們爺兩吃哈。”
高太太端着一個藍色花紋的小碟子樂顛顛地上來,盤子還沒放下,就感受到了現場凝固的氣氛。
“你們這是……”
她話都沒問出口,被丈夫的眼神狠狠一瞪,這便住了嘴,拽着被油煙薰黃了的圍裙,大氣都不敢喘。
吳鉤坐在原地,牙膛嘬得直響,隨後他指間輕點,衝着高太太一揚下巴,“高姨,你坐。”
“哎喲,吳.”
“坐。”
高太太身子一顫,繃着嘴角,一臉委屈巴巴地彎下腰。
吳鉤一對漆黑的眼珠子死死扣着兩人,他伸手探向腰間,一尺二寸長的短劍在手中把玩,精巧的外殼被悄悄褪下一指寬,烏青色的流光藏在指縫中。
拿坐在板凳上的高先生和高太太雙腿打着哆嗦,不自覺地相互靠了靠。
高太太嘴脣一歪,眼珠子都快翻白了,還是強迫自己說:“吳鉤,吳鉤吳鉤,我我我知道自己愛佔小便宜,沒分寸,以前對不起你爹孃,可也沒犯衝命的事情是不是?沒沒沒沒必要這樣的。”
然而下一秒,就見吳鉤手臂一揚,匹煉的刀尖在半空化作一道凝鍊的流光。
“啊!!!”高太太閉着眼睛一轉身,抱住身邊高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着,“你要殺殺我們兩吧!放過我家小子!”
這後半句大同小異的話,幾乎是從兩人口中一同竄出來。
“咚!”
沉響聲裡,冰冷的刀光停在桌前,入木三分。
吳鉤一副痞相,翹腿坐在桌前,眼裡兇光濤濤如水,嘴脣翕動。
“你看看,這臉皮再厚,再糊塗的人,刀架在脖子上還是能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的不是?還是挺聰明的嘛。”
“這人啊,世上總有些牽掛,你們跟我耍些花花腸子,說來說去也就是爲了自個兒子。”
“勸一句,不該說的話,別亂說,不該打聽的,也別再打聽,關起門來好好過日子。”
“我話放在這裡,他日若生什麼變故,因果報償不會落下,最心疼的人,我定先叫他先血灑當場。”
“然後就是你們。”
“告辭了。”
他手上使勁,一拔劍的同時,小撮的鮮血順着指間流向地板。
一時間龐大的壓力如同湍涌浪潮撲向那對夫妻,無邊殺意幾乎將兩人淹沒,在他們眼中面前十五歲的少年彷彿長着五顆流血的腦袋,猩紅的光從黑漆漆的眼洞中流竄不止。
吞血窮奇,驚弓!
腳底鞋板的聲音越來越遠,留下那對夫妻縮在原地,幾近暈厥。
…….
“吳鉤啊,你猜有個什麼好消息?好賴是我中午帶件衣服回家撞上了,就爲告訴你這事啊,下午班我都請假了。”
一進門,只見大姐吳靜婷揹着個手,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親弟弟。
“請帖的話,放在客廳錢盒裡吧,我要用再拿。”
吳鉤丟了一句簡單的迴應,沒什麼語氣和表情起伏,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
吳靜婷愣在原地,撓着頭對着關死的房門嘟囔道:“青春期?”
一聲輕響裡,吳鉤一屁股坐倒在的牀墊上,陽光的清香和老房間特有的舊味道涌進鼻腔裡,他仰頭望着天花板,伸手探向屁股下壓着的劍,涼意在指間遊蕩。
其實吳鉤不是在擔心霍見鋒,對於見過多少風浪的他而言,這並非什麼大事,權當李興鋪子的危機還沒解決好了,再想辦法水來土掩唄。
他也不是在意手上沾了多少血,上一世自己見過的屍體比碗裡米還多,雖然一向反對濫殺無辜,但是面對電車問題,他一定會在倒計時結束前冷眼摁下把手。
只是,在對高家夫妻起殺心的時候,吳鉤注意到,有個奇怪的念頭在自己心底升起。
不想隨便殺人,尤其是一般人。
確實,以自己的行事風格來看,不到萬不得已,他大概率不會對那兩人動手。但在這個想法浮現的時候,心底忽然冒出的這股厭惡感之強烈,實在讓他有些費解。
其實吳鉤早就有了這種感覺,自己回到過去後的些微異常,面對家人時的極度溫柔,對待一般人時多到有些氾濫的善意。
這更像是一個真正的,心懷正直的少年會有的處事態度,而不是個年過百歲的殺神。
靈魂投影學,如果按照這門學問來看,他的意識被投射到了過去,那過去自己的靈魂,是不是也沒道理就此消失。
炁金屬跟靈魂緊密相關,如果他的身體中有兩個靈魂的話,對他未來的機武神之路會產生某些方面影響。
就經驗來看,如果是真的,這種影響多半是正面,甚至可能成爲跟一個正常人相比,得天獨厚的優勢。
只是現在他還無法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