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劉疏影的話,湯姆·托蒂臉上微微抽搐一下,隨後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劉少爺說不勒顛將大夏拖入戰爭啊,把握炁礦源脈啊,口岸條例啊,這些事情確實不假。但你不要忘了,沒有不勒顛,大夏現在還是個生產不了半臺機械的農業國。他姬長照的太平盛世又如何?朝廷腐敗軍隊落後,四十年前不勒顛軍艦第一次打來的時候,雙方技術差距沒有那麼大吧?可是你們呢?不堪一擊,跟泥巴捏的一樣,不替你們打開國門,你們還以爲自己天朝上國呢。再過四十年的話,嗯?到現在,你們連跪着喝湯的資格都沒有。”
他吐完這些話後惡狠狠空啐一口,得意洋洋地看着面前滿臉通紅,卻一時間想不到說辭的劉疏影。
像這種頭腦發熱的小鬼,他三口能嗆十個。
“哎,話好像也不能這麼說。”
另一個聲音傳入湯姆·托蒂耳中,他扭頭一看,卻是身邊的吳鉤。
只見他雙手環抱,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官史記載,正照二十四年九月七日,潘州來報。見神異金屬於礦山深處,色烏青,遇人見響,如雷鳴,遂稟京城。內閣大臣曾祿佑對此關注,授意奉天書院山長張子邱攜講席三人,學生十人,工匠逾百前去探訪。是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不勒顛戰艦生闖大夏領海,戰爭爆發。”
“戰敗之後,不勒顛所提第三個條件,便是潘州礦業的控制權。我想那時候的不勒顛對於戰事會不這麼會順利,心裡也沒底吧?畢竟那麼大一個國家,還是遠洋作戰。但在夏國發現炁金屬不過兩個多月時間,東亞細亞的全部艦隊即刻集結出發,戰意之果決叫人費解。不勒顛人,究竟是希望大夏發展起來,還是不希望呢?”
吳鉤說着,笑眯眯看向湯姆·托蒂僵住的臉,接着說道:“況且一國之事,總還是夏人自己定奪取捨比較好吧,日不落帝國高傲久了,經常就有幫人理政的習慣,是得改改。不過這都是往事,我做小輩的聽聽就行,忽然說其這些,只是對歷史起了興趣,有感而發,權當科普,沒有別的意思。如果沒問題,可以繼續談我們的事。”
湯姆·托蒂頓了半響,粗壯的胳膊繞過半身,他嘬着牙花,渾身上下抓撓一頓之後,舒了口氣,“沒問題,吳小友說的這些很有意思。那麼劉少爺上來咋咋呼呼一通,現在又是什麼心思呢?”
他冷淡的目光甩在劉疏影身上,等待答案。
“沒興致了。”
劉疏影撇過頭,懶懶地丟下這麼一句話。
“吳小友啊,我本以爲你今天給我帶一貴客,可沒想到,只是個蠢材。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等你脫離了自己老子的懷抱就知道了,這個世界,想體面,就得踩着屍體不斷往上爬。我告訴你,大夏的皇帝都得求着我,你不配用那種眼神瞥我。換做十年前,有你這樣的在我面前,早被我一槍打死了。”
湯姆·托蒂終於也沒了耐心,他目光一冷,語氣變得不善起來。
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
吳鉤心頭暗歎一口氣,自己終歸還是算漏了一點,他上一世在戰場上呆得太久了,什麼樣的兵器沒見過,那件名叫杜蘭達爾的炁劍在他眼裡實在算不上什麼東西,是以初時見到沒什麼感覺,也沒來得及先摁住劉疏影話頭。
原本是想着帶劉疏影來,一方面在湯姆·托蒂面前能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另一方面如果這回不好白嫖,藉着華生洋行的名頭打白條總沒有問題,
但現在卻有些弄巧成拙了。
他走向那十七歲的少年,卻被對方搭住了肩膀,低垂的腦袋下看不見眼睛,“兄弟,抱歉,這——”
“哎。”吳鉤打斷劉疏影,拍了拍他的後背,扭頭衝着湯姆·托蒂說道,“我兩借一步說話。”
“請便。”
湯姆一擡手,甚是灑脫,眼裡藏着的心思卻是不知道了。
......
“我跟你說,兄弟,吳鉤。這事我是真談不下去了,跟這種人合作,軍火販子、戰爭流氓、不勒顛,我真的......對不起讓你費事。”
劉疏影出了裡屋,心頭想法仍舊堅定,但是吳鉤雙手使勁摁住了他的肩膀,靠近上去四目相對,不給對方眼神逃跑的機會。
“冷靜,先冷靜,聽我說,深呼吸,你師父肯定也教過,吸到頂爲之,來......吐氣,吐光,越累越好,多來幾次......”
幾番之後,劉疏影心中情緒退卻,吳鉤這才搭着他的肩膀說起正事。
“你現在十七,是上大學堂跟考武科最適合的年紀,你也知道,武科是要看炁的,其他人多半都有支持,早早拿到媒介。你若突破不了的話,難中榜其次,關鍵是你爹一直在作梗,你看現在都沒有武術家能教你,逼得你去演武堂這種地方切磋,但實際效果有多少呢?你心裡清楚。”
“懂我的意思嗎?按照你老子的期望,你一直在原地踏步。這年頭想要炁金屬媒介,國內的你老子絕對打點過,國外的,我也就認識這麼一個洋人。放棄了,下次要到什麼時候就不知道了,你想在沒有人指點的情況下,過個十年八年自行突破麼?我說過大夏十年未戰,按照那位皇帝的性格,一旦有戰,定是大戰,到時候風雨欲來說不定你還是個炁不到10的普通人。”
“聽我的,這不是你跟那種人鬥氣的時候,不要浪費你自己的年華,十幾二十歲的年紀,是煉炁最關鍵的階段之一。你師父的事情我明白,源頭就算真跟湯姆有關係,肯定也遠不止他一個人吧?沒有拳頭你拿什麼替他還願?那屋裡只是個鑽進錢眼裡的商人,別計較,你現在從他這裡感覺到的委屈,十年以後,不勒顛、弗蘭克他們得百倍奉還。”
吳鉤一字一句堅定得有如金石,雖然劉疏影現在的炁電水平已經足夠達到就讀武科的標準,但他不能讓這年輕人放棄。
劉疏影咬着嘴脣,厚實的手掌捏得通紅,半響之後才終於重重地點了兩下,隨後轉身跪下,朝着北方連磕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