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十分鐘左右,隊伍繼續前進。
臨近中午,雨開始洋洋灑灑地飄了下來,七月的墨脫,雨水本來就多。
問天趕緊招呼婷婷穿上了雨衣。
雨水從正面方向無厘頭似的橫衝直撞,而且越往上風就越大,溫度也就越低,就連踩在雪地上的腳也被凍得漸漸麻木了。
徒步者們的精神狀態也開始進入了高度集中,因爲在爬山的過程中,如果一個不小心滾落到懸崖下面,多半也是沒命了。
“起霧了,大家注意安全。”走在前面的嚮導往後面喊話。
中午一點鐘左右,大家終於看到了那堆石頭和經幡。
“老爸快看,我們到了!”婷婷興奮地喊道。
“神秘的多雄拉山,我們來了!”
問天看着女兒激動的樣子,看着她體會着來自身心的感動,感受生命的意義,爲她能夠克服這一段路而感到高興。
山上風很大,氣溫很低,雨依舊在下,而且大霧越來越濃。
“今年天氣反常,所以多雄拉山上的雪要比往年更厚一些。”嚮導說。
突然間大霧瀰漫,鋪天蓋地地從天上壓了下來,能見度非常低。一陣風吹過,基本上已經看不見前面的人了。
嚮導再次叮嚀:“看好前面人的包,跟緊,千萬不要掉隊!”
在那種情況下,一旦迷路,就意味着將會有生命危險。
就這樣只停留了片刻,一行人趕緊下山。
下山的路依然艱難,更考驗徒步者的意志和毅力。
衆人低着頭看着雪地上的腳印行走,生怕走失了,那就永遠留在了多雄拉山上。
翻過了埡口不遠,積雪卻掩埋了下山的道路。
“大家小心點,跟緊前面的人,我們要滑雪翻過這一段。”嚮導提醒大家。
其實滑雪也很好玩,但兩邊上都是懸崖,四周隨時都會有雪崩。
嚮導首先下滑,隊員們緊密地跟上,兩個背夫在最後。
“快,這裡是雪崩交匯點,人多點走動都會引起雪崩,是多雄拉山最危險之處,千萬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必需儘快切到前邊的山路!”背夫也在後而催促着。
等隊伍爭分奪秒地滑過了這個雪崩點後,就來到了山路上。
大家站穩腳跟剛剛起步,問天只聽得身後傳來了幾聲異響,一種猶如汽車引擎轟鳴的聲音從雪坡的某個地方越來越響地傳了過來。幾乎與此同時,嚮導也感到了異常,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馬上衝大家大叫;“是雪崩,快向前跑。”
嚮導的話音剛落,大家感覺腳下的土地在輕微地顫抖,緊接着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一坐小山似的巨型雪塊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從雪山上夾雜着雪和巨大的石塊向下飛來,朝他們剛纔滑過的地方快速地劈下!
所有的人都被嚇得心膽俱裂!好在隊伍完全離開了剛纔的位置,而且這段山路不算難走,大家遠遠地跑開,嚮導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拍着心口祈禱,都感嘆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一陣慶幸過後,繼續前進。
在沒有路或有些岔路的時候,光滑的石頭,沒有青苔的木頭,徒步墨脫行人遺留下來的垃圾,都成了大家找路的方法。
下了埡口,風慢慢小了,大霧也散了許多,能見度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但雨,依然在下着。
山頂上冰雪融化的流水匯聚成多條水溝,橫向着流下,把本來就難於攀附的路面衝得七零八落。
再向下走,坡度慢慢平緩,雖然算不上好走,但雙腿再也不像剛纔那樣吃力了。
“老爸!你看,前面有一塊碑。”婷婷指着前面的路邊說。
父女倆走到石碑前站着。
只見石碑上刻着碑主的名字。
“這就是墨脫徒步傳說中的行者,一個墨脫徒步中遇難的女孩!”問天看着石碑說。
“老爸!你知道她?”婷婷好奇地問。
“知道!”問天輕嘆一聲,“在中國的徒步圈裡,她,就是一個傳說,但又確切地存在過!”
“她一定是個勇敢的人。”婷婷問。
“是的!”問天回答,“她在遇難之前,也曾鮮活如你我。”
“她也是一個值得敬仰的人!”婷婷默默地說。
“她也是廣西人。”問天又輕輕地說。
一聽到這句話,婷婷的心中又增加多了一份的感慨。
“老爸!能說說她的故事嗎?”
問天對着墓碑默哀了一陣,說:“作爲一個同行者,她曾走過我們今天在走的路,但她沒有走完,就永遠留在了這裡!她走過的歲月,對她的評論甚多,但作爲後來者的我們,無法用言語去評價先行者,只能用心,去對一個先行者、一個對生命的探討者、一個徒步的精靈、一個用生命警示後來者的默默致哀!”
他停了一停,接着又說:“她八一年出生,可就在她二十六週歲的那一年,也就是二00七年,她自己的靈魂永遠地留在了多雄拉山,永遠陪着徒步墨脫的朋友,一路前行!也以此警醒衆多徒步愛好者,能從中吸取一些教訓!”
婷婷滴下了一行的淚水!她在周邊的草叢中摘下了幾枝不知名的野花,輕輕地放在墓碑前。
“走吧。”問天輕輕地拍了一下婷婷的肩膀,他心中對女兒做出的舉動充滿了讚賞!他知道有關於廣西女孩的傳說,也一直都希望,能夠在這次徒步墨脫的時候,能到這個廣西女孩的墓碑前默默地致哀一下,悼念那個曾經遺失的靈魂!
一個堅強勇敢的女子,一個曾經無畏的生命,卻突然間中止在後來者正在前行的路邊,又怎能不讓人動容!
問天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墓碑,那遺失的靈魂永遠留在了去墨脫的路上,給後來數量越來越多的戶外徒步愛好者們,一次又一次地敲響了警鐘。
他知道徒步墨脫的遇險事件很多,除了這個廣西女孩之外,還有一位四川驢友在突發泥石流時被一塊大石擊中,墜落懸崖!一位貴州學生在徒步墨脫時失蹤!安徽籍驢友被凍死在多雄拉雪山!等等的不幸事故!這一路上,有着衆多的靈魂,都遺失在墨脫的路上!雖然危險無法完全避免,但至少不要錯誤估計自己的實力,權衡和規避風險。
沿着多雄拉山河往下走,一路上都是山澗瀑布和碎石鋪成的山路,不但很溼滑,而且容易跌下山去,每年這裡都有一些靈魂順着多雄拉山河去了印度洋,據說,掉下去之後,三個小時左右就衝到了印度洋。
下到半山,聽得前面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一大片的瀑布由上衝擊而下,本就很窄的路基已經完全塌陷,寬度足有五十米,水流從路面上衝過,周圍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而懸崖的下邊,就是水流湍急的多雄拉山河,雲霧中看不清楚到底有多深!但聽到咆哮如雷的流水聲,就已經讓人心生寒意!
嚮導說:“前幾天進來還是一股小水流,沒想到今天就衝開了這麼一大片,可能是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造成的!”
嚮導和背夫都是當地人,或許對於這種突發事件都司空見慣了。先是嚮導帶着登山繩的一頭慢慢地趟過被流水沖塌的路段,兩頭把繩索緊緊地固定縛好,然後讓徒步者們一個一個攀着繩索趟過去。
婷婷從一開始看見瀑布的激動,到一系列的變故中,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隨着路面一起被瀑布無情地衝得七零八落!她沒有勇氣去面對這種恐懼!
“不用怕。”她的身後傳來了父親的聲音。
“老爸!我過不去的,我真的過不去!”她帶着哭腔。
“你不是過不去,而是你的心過不去。”問天說得很堅定。
“我怕!”
“你只要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真的行嗎?”婷婷看着父親,心裡盼望着父親說出她希望聽到的那句話:老爸揹你過去。
問天從女兒的眼神中讀出了她的內心世界,他真的很想時刻地把女兒呵護着,但他知道,他不能,他不可能一輩子都陪着她,他更不想看到女兒把他當成是一根、一輩子都理所當然的救命稻草!這道坎,她必需自己邁過去,他得讓她自己去面對一切,面對以後的人生。
“行!”問天微笑看着婷婷說,“你一定行。”
他把的揹包解下,在她的腰間穿了一條保險帶,把保險帶上的活動保險扣扣在了繩索上,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老爸就在你的後面跟着,不要回頭,更不要看下面,看着你要到達的目標,腳踏實地地勇往直前。”
婷婷鼓起勇氣,雙手緊緊抓住了繩索。
“去吧!”問天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要記住,人,一定要靠自己!”
婷婷終於邁出了第一步,她試探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趟去。
冰冷的雪水漫過了她的軍靴,無情地鑽進了她的腳中,肆無忌憚地侵犯着她的腳心,忍受着切骨的寒冷,她真的好想回過頭去看一看父親,但耳邊又響起了父親的話:要記住,人,一定要靠自己。
她定了定神,拋開了所有的雜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兩眼望着對面的目的地,穩步地向前邁進。
“老爸!我過來了!我真的過來了!”雙腳踏上實地的一瞬間,婷婷轉身對着父親大喊,眼裡含着淚花!她走過來了,她真的靠着自己的勇氣走過來了。
站在對面的問天被婷婷的激情感染到了:是的,她走過去了,她克服了一切的心理障礙。
他對自己說:好孩子不是一定都要考得第一名,而是要被喚醒內心的潛力和自信。
只要靈魂還沒有遺失,人的潛力就有機會得以發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