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節子
自從邊成來得多了以後,汪豆豆就很少發脾氣了,漸漸生出了笑容,有了金色的光氳。
邊成變了許多,收起了他所有的桀驁,即使是當年單純模樣時的小霸道,他也全部都收了起來。
他變得很溫柔,他遷就汪豆豆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微澀的眼紅。這麼的一個男生,在心裡埋了五年,五年裡早已經生根發了芽,只是沒有那棵叫劉隨的植物長得茂盛。也許是因爲,心底裡所有叫思念的養分,都給了那棵樹。
當邊成無條件地遷就汪豆豆時,我知道,汪豆豆心裡也有了一顆破土的芽。因爲有那麼一次,邊成默默挨她的罵時,她漸漸,紅了眼睛。
就像是十幾個月之前,當劉隨默默忍受我的發瘋時,我替劉隨感到了委屈。我願意爲他哭出來,沒有一次僅僅因爲感動,還有相愛裡的憐惜,就如同,你憐惜我,我憐惜你。
邊成最後來的那天,是四月八號,日子不錯,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他說,他要接汪豆豆去他家住一段日子。
心臟像是被刀鈍了一下,有片刻地跳動。"咚"地一下,飛快地停了下來。我真的無法言明當時的心情,沒有半分不捨,卻仍舊是有苦澀在蔓延。
"好啊。"我微笑開來,看了看已經整理好行李的二人,說:"有空常回家來玩。"像嫁女兒一般。
三個人的眼裡都有了不明的氤氳。
我和邊成一同將行李搬到院外,有片刻的停頓。
邊成說:"節子,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擁抱?"
有和煦的風從我們之間穿過,浮起了他純白的衣袂,有些正統的職業裝,體現了他削瘦完美的身形。我喜歡男性的西裝,就像喜歡劉隨身上的清香味一樣。
我暗自嘆了一口氣,再生一個擁抱,那麼心裡的芽,從此就枯死去了罷。
我慢慢地靠近過去,邊成一把將我撈在懷裡,他尖瘦的下頜緊緊抵在我的肩窩裡,我忽然記起了另一個擁抱,那個冬天的早晨,那個說"無論一輩子有多長"的男生。
滅了這一棵芽,那令一棵芽鐵定會無法無天地長下去,那到時,撐破我的心臟,我該怎麼辦?
我擡手緊了緊邊成的腰,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混淆他們兩個人。
我推開邊成,嘻嘻一笑:"你的腰好細哦,一點肉肉都沒有!"
邊成也笑了,笑得有些傷感和稀疏,他伸手揉了一下我的頭,我記得,這個動作他第一次做。
"只能幫助我們這麼多了。"他說,像是嘆息,像是追憶。
"我們都要很幸福。"我"嗯"一聲,點了一下頭,輕聲說。
一同轉身時,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汪豆豆,我微微點了一下頭,從她身旁走了過去,反身關上了門。我沒有哭,只是微微覺察到,以後的日子,可能將會更難過。
(二)汪豆豆
我一天一天計算着日子,邊成終於來了。
他說:"我要接汪豆豆去我家住一段日子。"
有那麼一瞬間,我認爲方節子像是扮演了丈母孃的角色,她有明顯的發呆和驚悸,最後笑開了。
他們將行李搬至院外,我可是一分一毫都沒有錯過。
我飛快地用手機拍下了他們的擁抱,然後選擇"劉隨"發送了。
只是片刻後,我忽然覺得心間新生的無名草痛了一下,我意識到,我的行爲是變態毫無意義的。
縱使我換了手機號,可是劉隨還是會猜到是我,如果果真那樣,我們之間的友誼,似乎不再純白了。
後悔已來不及。
我將手機裝入口袋,就聽見方節子說:"我們都要很幸福!"
震驚的苦澀和些許的慶幸蔓延了全身,我們的幸福,走到哪裡,才肯乖乖地認命?
她從我身邊走過,回身"悠"地關住了門。
邊成失聲地站了片刻,然後拉着我轉身走掉了。
邊成一手環住我,一手提着所有的行李,微卷的衣袖下青筋凸起。我擡手覆在他放在我腰間的手上,有溫暖的感覺在皮膚與皮膚之間傳遞。
新修的水泥路是青灰的顏色,兩旁有春息的野花,有清新的青草香味。
我微微緊了緊手,幸福是不是已經告一段落了?
或許是了。
那麼以後所有的靜默與孤獨,該由誰來承受?
是那個仍在那間鄉村小屋裡的女孩還是曾經存在於那間小屋裡的影子?
我轉頭看了看邊成,純白的襯衫,開成一朵絢爛的白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