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敲暈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這次醒來才意識到,矮子上回在我鋪子裡,的確是手下留情了的。
我的頭已經不能用疼來形容了,簡直就是要爆炸,如果硬要說的話,就像是連續通宵兩天,再灌入兩瓶二鍋頭後宿醉的感覺。
眼睛睜開後的十幾秒,我看到的東西全都是重影和五彩斑斕的光暈。
這種感覺十分熟悉,一瞬間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又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還是說我一直都沒有出來過,之前的那些經歷,都只是黃粱一夢?
就在這時,我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氣,有點像紅燒肉,難不成今天矮子送來的不是燒鵝飯了?
又躺了幾分鐘,四肢的知覺才慢慢恢復,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清晰了。
有一絲光亮從我的身體側面照了進來,光亮很暗,但已經足夠讓我看清楚頭頂上的東西。只看了第一眼,我立刻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這是一幅巨大的壁畫。大到我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它一些旁枝末節的色彩。
這是什麼地方?莫高窟?莫高窟是旅遊景點,再怎麼冷清也不可能一個遊客也沒有。我的腦子一琢磨問題就更痛了,索性懶得想了,掙扎了幾下,撐着地面爬了起來,
餘光一瞥,發現山雀他們,全都躺在了我的旁邊。山雀是側躺着的,我看不清楚他的臉,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還是緊張得感覺到臉都在發燙。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深吸一口氣,蹲下來把手指按到他的頸動脈處,直到感覺手指下有平緩的跳動,我才長噓一口氣。
我又挨個把他們幾個都檢查了一遍,都沒有特別嚴重的外傷,除了徐爹的脈搏有些弱外,整體來說,應該是沒有大礙的。
唯一的一點讓我覺得不安的是,他們怎麼叫都叫不醒。
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山雀的人中都快被我掐紫了。我的體力恢復得也有限,這一折騰,又累了,只得嘆了口氣,心說我也算仁至義盡了,你們活不活得過來,還是就在這洞穴裡當植物人,都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說是洞穴,其實這裡更像是一個房間,有很多人生活過的痕跡。光亮照進來的地方,是一塊大石頭上的細縫,我以爲那塊石頭就是門,跑過去又推又拉,可是石頭門紋絲不動,我不甘心,還在旁邊找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機關,但是找了幾遍,四周的洞壁上都沒有任何像機關的凸起過凹陷物。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氣,心說開什麼國際玩笑,這鬼地方到底是什麼結構,門都沒有,我們難不成是從那條縫裡被人塞進來的?
環視一下四周,這裡的頂高有大概十米左右,寬度卻只有三四米的樣子,深度無法估計。
我轉頭看向洞穴往裡延伸的方向,光線只能照到我們躺的位置,再往後去,只剩下黑黢黢的一條,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
我也沒膽子自己往裡走,便擡頭研究起洞頂的壁畫。
壁畫並不是我的專長,不過一通則百通,我多多少少還是有所瞭解。
第一眼看上去,這裡的壁畫和敦煌洞窟裡的壁畫應該同屬於同一種。因爲地處絲綢之路,也是印度佛教流傳進入中原地界的重要通道,壁畫的內容基本上都是一些神佛的傳說。相當一部分都是連環畫,有故事情節的。
頭頂上的這幅也是在講故事,不是什麼仙女飛天,而是一個全身焦黑的男人,正在割下自己的肉,餵食身邊的動物。
我眯起眼睛仔細看,發現這些動物,全都是老鼠。
我心裡一咯噔,我對老鼠沒有好感,可以說是恐懼。那光禿禿的肉尾巴讓人雞皮疙瘩直翻。而在拐彎講的經歷中,也有個老鼠的泥塑,難道…這裡就是嘉雅?
可是,拐彎不是說,嘉雅是一團火坑嗎?
我有些糊塗了,爲了不讓我的頭再次疼起來,我選擇不再去想,等山雀他們醒來後,我們再去洞窟深處看看。
我繼續觀察壁畫,看來看去,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類似的圖案。
我在腦子裡把以前看過的關於專業鑑賞的書籍全部迅速過了一遍,猛地,我一拍大腿!差點沒驚叫出來。
是屍毗王割肉喂鷹的故事!只不過主角換了,鷹換成了老鼠!
在傳說中,屍毗王是古印度閻浮提洲的國王。是一位樂善好施,菩薩心腸的人。
當時居住在天界三十三層的帝釋天生命將盡,他唯一擔心和煩惱的就是沒有人繼承他的法經,他身邊的近臣,一個叫毗首羯摩天的人看着自己的君主鬱鬱寡歡,便向帝釋天舉薦了這個屍毗王。
帝釋天想了想,就要求毗首羯摩天變成鴿子去試探他的善良之心,毗首羯摩天疑惑地問帝釋天:“我們不是應該善待這種無私的人嗎?爲什麼要爲難他?”
帝釋天便道:“我本無噁心,如火試真金,以此試菩薩,真假始分明。”
然後毗首羯摩天就變成了一隻鴿子,爲了躲避鷹的追捕,而像屍毗王求救。
屍毗王果然如傳言所說,是個善良的人,爲了不餓死鷹,又保護鴿子,屍毗王作出了一個決定,他割下來自己的血肉,來餵食飢餓的老鷹。
這個故事,就畫在莫高窟的洞壁上。我覺得奇怪,記憶力並沒有另外一個割肉喂鼠的故事,而且鴿子代表的是善良,和平。這老鼠,自古以來,都不是什麼正派角色。
這幅畫,到底是要表達什麼呢?
等等…如果是相反的意思呢?我站了起來,立刻搬了一個不知道是凳子還是桌子的石塊,爬了上去,在仔細一觀察,我一下汗就冒了出來。
這畫上人的表情,並不像屍毗王那樣和善平靜,反而顯得痛苦萬分,我定睛再看,心裡一沉。他好像並不是自己在割肉,那些肉,是在所有的老鼠圍攻之下,一塊一塊從身體上撕扯下來的!
壁畫畫得十分寫實,鮮紅的血液用色濃郁,彷彿都能聞到這石壁上傳來陣陣腥味兒。
瞬間,我感到被人丟入冰窖般的寒冷涌了上來。
我從石塊上幾乎是跌落了下去。突然,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嘎達一聲,一個小石子落到了我的腳邊,我循聲望去,只見那塊本應該通向光明的大石塊,微微地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