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相信,剛開始我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也不相信。”
尤登閣眼裡迸發出怒火,說道:
“我雖然覺得他不配做皇帝,但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連人都不配做。這樣的皇帝,我覺得推翻他,沒有什麼不妥的。”
“那件事情……如果是真的,皇上確實私德有虧……”池旭冷汗涔涔的說道,“可是,原因可能只是因爲鄭貴妃豔色無雙……於國於民,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和先帝的妃子不清不楚的,雖然非常的不光彩,但是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池旭也是聽說過一些的。
“呵呵,”尤登閣冷笑,“我知道池大學士肯定會如此說,所以我並不想跟你說這些事情。你可以繼續當他是仁厚之君,但是對我而言,就是一個禽獸不如的昏君。”
“就算是對鄭貴妃怎樣了,也不至於讓尤大學士你如此痛恨吧?”池旭有一些詫異的說道。
“豈止是對她——”
尤登閣憤怒的說了半句話,又閉住了嘴,雙眼冒火的瞪了池旭一會兒,才說道:
wWW▪ttκǎ n▪¢o
“算了,有些事我也懶得跟你說,徒自丟人。”
家醜外揚,太沒有必要,失了他一個大學士的體面。
池旭一開始不明白尤登閣爲什麼那樣憤怒,後來突然想到一點,尤登閣的女兒嫁給了齊王。
再想到尤登閣上辭表的時間,覺得他女兒嫁出去幾天之後。
心中一驚,也不知道自己推測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過這個話題真的不敢說下去了。
尤登閣有着他自己過不去的坎,說到這個話題,突然也沒有了跟池旭繼續說下去的興趣了。
他一下子好像變得蒼老了很多,意興闌珊,說道:
“他是仁君還是昏君,這一點我們有着不同的遭遇,也就有不同的立場,這一點我不跟你辯駁。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作爲一個讀書人應該明白的道理,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
“只要老百姓能夠過得更好,皇帝換不換人無所謂,朝廷換不換人無所謂,因爲老百姓纔是最重要的。不要爲了你的愚忠,而讓老百姓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不得不選擇最差的那一種。”
“如果你是真的想做實事的話,以前跟着我的那些人,不是不可以用,他們能夠幫助你更好的推行你的教育改革。如果你耽於門戶之見不用他們,那我只能說我高看你了。”
“大凡爲政者,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政見能不能夠推行下去,而不是需要以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人來推行,拘泥於此者,就是一個庸臣,畫地爲牢,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雖然現在池旭已經是內閣大學士,但是尤登閣比他早入閣十多年,還是以正一品的太傅身份致仕,有資格在池旭面前以教訓的口吻來說話。
說完這些話之後,他向池旭揮了揮手,道:“我們政見不同,多的話我也不跟你說了,你走吧,我也不送你了。”
池旭起身告辭。
在他走了幾步之後,尤登閣又說了一句:“池大學士,好自爲之!”
池旭回頭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向他拱了拱手,就這樣離開了。
回去之後,池旭有幾天的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和尤登閣的那一番交流,讓他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他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確實無助於抵抗方浩,只是在幫助方浩,方便方浩奪取天下之後的治理。
這些東西,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只不過一直在騙自己而已。
推行教育改革,推廣科學技術,使得國家富強又如何?
沒有相應的武力提升,富強起來的國家,只不過讓這個國家看上去更加的肥碩,更讓人生出覬覦之心。
而他推行的這些東西能不能夠讓武力提升起來,他自己實際上是明白的——也許能夠在現有的基礎上進行一些提升,但是,面對火槍火炮,沒有任何的抵擋之力。
因爲那些教材裡面沒有任何能夠製造出火槍火炮的技術。
在這方面,方浩非常的謹慎,不可能讓那樣關鍵的技術流入民間。
尤登閣說他實際上是在幫方浩做事,並不是在諷刺他,而是真的如此。
他也理解了爲什麼方浩對他購買造紙技術以及印刷設備,都沒有任何的阻擾。
因爲那些事情對方浩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這讓他感覺到非常的諷刺。
更諷刺的是,明明知道這樣做下去最大的獲利者是方浩,他也不得不繼續做下去。
因爲,這樣確實能夠讓老百姓日子過得更好一點,能夠讓這個國家更加強盛。
至於這個國家到底是誰的,和所有老百姓的幸福比起來,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這樣的話他也知道。
從大義來講,他只能夠繼續推行他的教育改革,推廣來自關外的科學技術。
而從個人的利益上來講,他能夠當上國子監祭酒,能夠進入到內閣,也是因爲他主持教育改革,承載了讓堯國強大的希望,纔得到正統皇帝全力的支持。
如果現在就放棄,正統皇帝肯定不會再支持他,他在那個大學士的位置就保不住,很可能在很短時間內就結束他的仕途,甚至結束他的生命。
因爲在這期間,他得罪過不少的權貴,能不能夠得到善終,真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而且,尤登閣對當今皇帝私德的評價,也讓他對皇帝的品德有了一些動搖。
從尤登閣的話裡,他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雖然他怎麼都不會想到正統皇帝能夠變態到什麼地步,但是就他猜測的那一些東西,就讓他有一種信念崩塌的感覺。
從尤府回來幾天,他都在糾結於那些問題,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在他覺得應該要找尤登閣再好好的談一談時,卻得知尤登閣已經離開了京城。
離開的時候,有百多箇舊日的門生故人相送,這也說明,尤登閣那一派,只是沉寂,並沒有消失,還是這個朝廷中的一大派系。